要說老方這煙棍是個大學教授，或許相信他的人還真不多。

據說他的菸癮是在中央研究院當院士時給漂上的，而那段當院

士的日子裡，晝夜的辛勞除了將他漂成個大煙棍外，也順道漂

花白了他的頭髮。

按說五十大幾正值壯年的歲數，面相要衰殘都還早了許多。

但老方眼底下的肝斑、香菸燻得焦黃的食指、黝黑的膚色搭上

了冒出了鬚的香港衫，硬是讓他看上去的年齡爬了幾個階。

不少人問過他為何如此不修邊幅？

老方總是聳聳肩，從鼻子嗤出一聲道:

『大爺有得是底氣！有得是學問！修個屁？』

他還有個毛病，明明是個物理大博士，卻由於興趣使然，便從年

青時鑽上了金石學、上古學。

因此老方常說，他在課堂上講得是西方『知識』，那因為他還是個人，

而肚子也的的確確會餓，因此不得不講些能換飯吃的東西。

但下了課後則不同，拿著知識換來的糊口，是為了能夠沉浸在老祖宗

的『智慧』中，那才叫不忘本！

而『知識』與『智慧』的定義與格調，在他心中是相差極大的。

不過平時在沉悶的理學課堂上，也總時不時揀些有趣的老祖宗雜談、

軼聞說給學生聽聽便是了。

而每個星期三來玉市集晃動晃動，亦成了他多年培養出來的習慣。

『請問教授，若如您課堂上所言，軟玉、瑪瑙、電氣石的成份都是

矽酸鹽佔多，為什麼售價卻會有如此的落差呢？

學生小年首先發了問。今日恰恰老方來了興緻，利用空堂夥上幾個

學生一起來玉市集溜噠。

『你這問題不錯！』老方拍著小年的膊頭示意嘉許。

『但你要知道經濟學的答案？去修商學院的課。我是理學院的！』

老方言畢，周圍其他幾個學生跟著吃吃笑了起來。

『不是的教授，我只是好奇，既然成份相同，產生的地質岩層也該

相近才是。為什麼價格會差這麼多呢？』

小年脹紅了臉，彆著一口氣細聲續問。

老方抿了抿唇不急不徐道:

『小年啊！你可知道中國在唐朝之前，除了翡翠外是沒有其他寶石的？』

小年和其他幾位學生們一齊搖了搖頭。

『那麼你們可知道，北平城外財神廟內供著一尊金回回？』

老方繼續問道。

『那麼肯定是因為伊斯蘭教的關係囉？』某位學生回應。

老方笑著搖了搖那根焦黃的手指。

『那麼不是佛教便是道教，儒教中不應該有這號人物！』

『難道是墨子？有派說法認定墨子非中土人士？』

學生們七嘴八舌地嘈了一陣，個個互不相讓。

老方看在眼裡，卻揮了揮手示意學生們停止爭論。

『瞧你們越猜越不對症了！金回回是因為珠寶和當鋪業者，為了

紀念唐朝中西貿易，西方胡賈帶來了許多中土未見的寶石和香料，

所以給塑了個像，好關照著後代商人能夠大發利市。』

哦......的聲音此起彼落，原來連周邊的市集貨主也紛紛湊上不少

只耳朵聆聽。

老方面上倒是露出久違了的羞赧，團團抱個四方揖對大家說道:

『各位不好意思，我正給幾個學生講講中國的文化呢！打擾莫怪。』

反倒是那些市集貨主饒富興味地鼓起掌來，哄地便將老方圍在掌

聲圈內。

『讀書人就是不一樣，肚子裡就是有貨！』

『聽伊講得很實在，學有東西啦。』

『教授有空多來逛逛啦，給我們上上課，我們才可以也給客人上上課啊！』

眾人七嘴八舌之下，硬是給老方掙了不少面子，連那幾位隨同的學生也

跟著容光煥發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