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弱问‘是保公子犹,还是帮公子负刍’?”
公子犹背后是令尹李园,李园亲秦;公子负刍背后是大将项燕,项燕抗秦。
这两股势力,暂时李园占上风,但是楚国封地自治,中枢权力局限,项燕仍有反扑机会,秦国帮哪方都有好处也有坏处,所以顿弱向秦王请示。
“你们觉得呢?”
蒙恬觉得贿赂六国权臣是国尉早就定下的策略,李园吃这一套,换成项燕不好说话。
李斯是推行“文以收买”的主要执行人,他也觉得贪婪的李园更容易对付。
“金钱美色无往不胜,唯一怕的就是没缺点的人,项燕恰是其中之一。”
秦王疑惑:“既然帮负刍既费力又不讨好,顿弱为什么还问?”
李斯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就让我一定要亲口问陛下定夺。”
鬼谷门人的思路,还得鬼谷门人来猜。
尉缭很快明白,提醒道:“他问的是帮‘公子犹’还是帮‘公子负刍’?”
“你这不废话吗?!”
“是‘公子犹’还是‘公子负刍’?”
秦王很不喜欢跟尉缭说话,这个国尉总当他是个傻子。
“蒙毅,杖刑伺候!”
蒙毅嗖嗖跑出去,拎了根棍子进来往旁边一站。
这小子只认秦王不认别人,尉缭赶紧摆手说正事。
“公子犹是嫡子,公子负刍是庶子,不管李园和项燕声望如何,公子犹都是比负刍更合法的继承人。我们扶持公子犹,是因为赵国未定,楚国不能横生枝节。而今赵国已定,楚国安与乱,何者于秦有利?”
秦王眯眼:“楚人内斗,我们坐收渔利?”
“再想深一点,秦国王后的嫡兄长有难,秦国出兵相救是否当仁不让?”
蒙恬拍手:“只要负刍闹起来,秦就不是伐楚,是救楚!”
李斯摇头:“万一撤下烂泥,换上铜墙怎么办?”
“烂泥再怎么哄,也不会将楚国拱手相让。”
“烂泥它软,想想韩国多省事。”
“楚国不同,这坨烂泥,要他割肉也得拼命。”
“楚国再怎么闹也是内政,秦国武力干涉还是师出无名。”
“不尽然,想当年伍子胥伐楚,申包胥还不是来找秦国救命?”
……
两人论得口干舌燥,看向沉默不语的秦王。
秦王做了个心中有数的表情让他们先退下。
众人告退,李斯去而复返。
秦王很喜欢李斯,好字迹好脾气好谋算,文采斐然,理政半分不乱。
秦王又不喜欢李斯,那欲说还休的小媳妇情态,让人不由得火气上窜。
“有话就说,憋着怀胎呢?”
“臣……臣想告几天假。”
“十多年了你都没告过一回假,今天倒是奇怪?”
“承蒙王后体恤,顺道将臣一家老小全都接来咸阳了,这几日……”
秦王蹙了蹙眉毛,笑了:告假是假,剖心是真。
李斯是楚人,秦楚必战无疑。
他将一家老小搬来咸阳,一是免除后顾之忧,二是与楚国断了关联。
秦王心中微暖,便道:“走,寡人送送你,咱们说说话。”
秦王问了些闲话,比如李家父母身体是否安康?
李斯出自寒门,早年在楚国做小吏,后来辗转兰陵求学于荀子,三十岁以前没能养家,父母辛苦劳作供他学杂衣食与舟车川资,如今终于能够反哺,可怜父亲作古,母亲一身残病。
李斯开始自责,跟秦王念叨起饥寒交迫的幼年。
那些年母亲总是不饿,总是不喜欢吃肉,也总是不喜欢新衣裳。
小时候总以为母亲就这么奇怪,长大后才知道那些“不喜欢”全是对儿女的偏爱。
秦王无法体会,因为到他嘴边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再往别人口里送,他也就永远没机会听到那句让天下子女落泪的话:“娘不饿,你吃吧!”
所以,听闻李斯母子情深,他忍不住长叹:“只恨吾母不似汝母!卿何其幸也!”
李斯吓得脸色苍白,他并不想揭秦王的伤疤,只怪秦王太容易旧病复发。
臣子最忌讳论君王家事,向着秦王就得责怪秦王他娘,骂秦王他娘也就是骂秦王,但是王上夸了自己,装哑巴好像又是大不敬。
思前想后,李斯答:“非是臣之独幸,陛下比之臣,幸之甚矣。”
“哦?”
“臣之母育臣以一介微臣,陛下之母育陛下以万乘之尊。”
秦王沉默,许久之后强颜一笑:“不说母亲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