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脸上,却变成了数九寒冬的白毛风,刀子般刮在脸上,从皮肤到心底都是冰寒彻骨。
一阵沉闷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小院外面。
车是好车,宽敞的车身,坚固的底盘,稳当的胎宽,黑色哑光的漆面,像是黑夜里奔跑的神秘精灵,而从车上下来的人,看起来比车还要神秘。
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约莫五十岁,他不瘸,却拄着一根漆黑的手杖,他带着一顶风衣帽,帽檐压得很低,帽子下一双眼睛闪烁着阅尽世间的光芒,他的左胸也纹着一枚闪亮的龙纹标志,和苏晓胸前的一样。
中年男人拄着手杖走进小院,看到了苏晓,看到了江忆杭,也看到了将不久于人世的江冷。
苏晓迎了上去,她单膝跪地,将刚刚收起来的重剑捧在手上,双手奉给中年男人,跪地奉剑,这是南风局专有的动作,只有做错了事的南风局武者才会这么做,是甘心受罚的意思。
中年男人没看苏晓,只是叹了口气,将重剑推到一旁,说道:“不怪你。”
苏晓愣了一下,将剑收起来,但是没有起身,说道:“教授,我于心不安。”。
原来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刚才苏晓口中所说的唐教授,南风局的副局长唐啸。
唐啸没有理会苏晓,走到江冷身前,蹲下身,看着昔日老友的脸庞,缓缓道:“不怪别人,只能怪你。”
江冷盘坐在地,他也看着唐啸,忽然笑了:“不错,只能怪我。”
唐啸道:“躲了二十年,还躲吗?”
“想躲,可惜老天爷嫌我活的长了。”江冷还是笑着回答,他有二十年没见故人了,如今看到了当年并肩作战的老友,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当年那血气方刚义薄云天的年代。
唐啸也笑了,他也盘腿坐下,和江冷相对而坐,两位年逾半百的人就这样相顾无言,江忆杭站在父亲身后,苏晓则侍立在唐啸身后。
“老唐,干坐着多没意思,”江冷说着扭头道,“败家子,你不是在家里藏了好多酒吗?都拿出来。”
江忆杭一愣,从他记事起,就没见父亲喝过酒,而且自己喝酒时还总被父亲骂。
唐啸见江忆杭站着不动,笑道:“小子,去吧,他当年的酒量,能灌趴下整个南风局。”
不一会儿,江忆杭捧着一个纸箱子回来了,箱子里红的白的什么酒都有,都是好酒。
“喝!”江冷递给唐啸一瓶,自己也拿了一瓶,打开瓶盖就往嘴里倒,这两瓶都是辛辣的陈年白酒,但他们喝在嘴里就像喝水一样。
唐啸直接干了一瓶,擦了擦嘴,又拿起一瓶,边开瓶盖边问道:“是谁干的?”
江冷也拿起第二瓶,说道:“除了逆鳞,还能有谁?”
站在她身后的苏晓补充道:“教授,是萧天绝的儿子萧朗,还有真律五子的铜爵。”
“那他们怎么走了?”
江冷说道:“他们中了我的毒,不走就得等死。”
“哈哈哈,二十年过去了,你的毒还是那么厉害?说实话,论起用毒的本事,连我们唐门怕你三分。”
江冷道:“老唐,你问这个,是要给我报仇?”
“得了吧,”唐啸哼了一声,“父仇子报,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啸看了一眼站在江冷身后的江忆杭,问道:“老东西,这是你儿子?”
江冷点点头:“是我儿子不假,但也是个败家子。”
唐啸点点头,扔给江忆杭一瓶酒:“小子,你也喝。”
江冷也扔给苏晓一瓶,说道:“小姑娘,你也喝,我没见过你,但是我知道,你是名剑楼苏家的人,苏家的女人,都比男人厉害,哈哈哈!”
于是乎,四个人,两个坐着两个站着,全都拿着酒瓶痛饮,这场面不像是生离死别,更像是老友互怼。
江忆杭仰着头,拼命往嘴里灌酒,他第一次这么喝,他觉得酒是咸的,不知是不是掺进了自己的眼泪。
一箱酒变成了一箱空瓶子。
唐啸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酒液过于辛辣,他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老家伙,有什么事,就赶紧交代给我吧。”
“没什么事,”江冷摇摇头,拍了拍身后的江忆杭,“唯一想交代给你的,只有我这个败家子了。”
唐啸看着江忆杭,重重点了点头。
江冷说道:“你们先走远点吧,有些事情我得单独跟我这个败家子说。”
唐啸站起身带着苏晓朝车那边走去,酒意上涌,他的眼角忽然变得湿润起来。
待唐啸走远之后,江冷便招呼儿子坐在自己身旁。
江忆杭坐了下来,嘴唇不停地颤抖,想说话,但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