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陸安晖的酒经
陸安晖的商行大门紧闭。潘事佛在距离商行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眼前这个时节,正值隆冬,正是酒类大卖特卖的旺季,陸安晖怎么着也得有个看店面的伙计在门面守着,可现在门都没开,让他不油然心中一紧。
难道说他的店铺被日本人给端了?
他环顾四周,行人稀稀落落,看不到有军人和警察在活动,陸安晖的店面门口也和往常一样有个卖烤红薯的老人在懒洋洋的靠墙站着,一幅幅恬淡闲适的模样,如同国内那些提倡性灵的文学家一样。
如果这里有军警出现国或者正在控制的话,那个卖红薯的老人绝不会依然故我。
潘事佛将衣领拉开,以正常的步伐走过陸安晖的门口,走到卖红薯的摊位前站住,和老人攀谈了两句。
老人很健谈,提及身侧商行的生意赞不绝口,因为老板经常会拿一瓶清酒或者来自中国的竹叶青让他品尝。
“嘿嘿……我这把老骨头,能喝出什么等级优劣?!路桑是个宽厚待人的淳朴君子,让我免费喝他的酒,怕我难为情,说让我帮他品鉴品鉴,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最大的能耐就是年轻时候暴揍了隔壁村的井田小五郎,还把她老婆睡了,那个坏蛋在村子欺男霸女,我已经用正义的手段惩罚了他,对了,我现在看一下红薯皮就能识别出红薯肉是白的黑的还是黄的红的!这位先生,您是路桑的朋友吧,尝尝我的黑瓤红薯吧,水分和甜度都刚刚好,我用了奶油和朗姆酒烤制而成的,免费送您了,请务必收下,路桑每天都照顾我的生意,您是他的朋友,请一定代替他尝尝我坂田家传的烤红薯手艺!”
潘事佛接过烤红薯,剥开外皮,黑中透黄的红薯肉飘来阵阵浓郁的香甜气息。
陸安晖跟他介绍过,这个叫坂田的老人在这里摆摊已有九年。他为人倔强,和老婆、儿子关系都很紧张,索性搬出来住,又不想离家太远,就在这条巷子租了两间方子住下,离家只有一条街区的距离,烤红薯纯粹是无事可做,不过他的手艺的确不是盖的。
潘事佛尝了一口,唇齿生香。他已经判定,陸安晖没有出事。
他走过去,拍了拍商行的大门。
门内没有回应。
他又拍了拍,还是没有回应。
他再次拍了拍,终于门开了个缝隙,一张瘦而黑的脸露出个轮廓,声音低微:“请问您是佛门中人吗?”
“我是佛。”
“您贵姓?”
“免贵,姓潘。”
“您请进!”
潘事佛坐下后,瘦脸匆忙关上门,给潘事佛沏茶,并奉上一本《幽梦影》。
“陆先生说,如果您来的话,请一边品茗,一边看书,他待会就出来。”
潘事佛想问陸安晖现做何事,话到嘴边忍住没有发声。如果陸安晖现在做的事可以告诉他,自然就已告知,现在一壶祁门红茶,一本书,正是让他静候的意思,他真的很没必要多问。
他打开《幽梦影》。这是一本清人张潮写的小品文,幽默诙谐而不失深刻,让他看起来好几次会心微笑。
《幽梦影》对世间美丑有精致的刻画和描述,却没有刻意而强烈的、尖锐的批评,只有不失风度的冷嘲热讽。而这些不平、讽刺,其表现形式也都是温和的。《幽梦影》这样的书绝不是匕首投枪,而更像中药里的清凉散。为《幽梦影》作序的石庞说张潮此书“以风流为道学,寓教化于诙谐”。
张潮所生年代,正值中国传统学术总结之时,这本书的体验和学问因此亦带有总结性质。他的一家之言,乃是以中国学问为底,收束到个人性情里头再放出来的,个人风格强烈的生命哲学,绝非单纯的知识。
林语堂认为张潮极能体现中国传统文人的人格特质,因此“数十年间孜孜不倦地推介《幽梦影》这部书”,翻译此书,让西方世界见识中国文化。两人相交于不同的时空,却同样具有“纯粹的生活”,那是明朝文人最重视的“性灵”,一种清洁、透明而单纯的性情质地。作为基督徒的林语堂曾经说,《圣经》让他向往“清洁的生活、纯粹的生活、单纯的生活、有用的生活”。《幽梦影》之于林语堂,则有如中国版的《圣经》,有用又无用,让人在浊世里安身立命。
林语堂:我们已经知道大自然的享受不仅限于艺术和绘画。大自然整个渗入我们的生命里。大自然有的是声音、颜色、形状、情趣和氛围;人类以感觉的艺术家的资格,开始选择大自然的适当情趣,使它们和他自己协调起来。这是中国一切诗或散文的作家的态度,可是我觉得这方面的最佳表现乃是张潮在《幽梦影》一书里的警句。这是一部文艺的格言集,这一类的集子在中国狠多,可是没有一部可和张潮自己所写的比拟。
当年满洲人入主中原后,仍保留着饮酒狩猎的传统。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酒是祭祀、征伐、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