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一辆手扶拖拉机停在几棵绑着木架的杨树旁。木架上悬挂铁链和几把大弯钢钩,树旁的竹篮子里放着大小不同、用途各异的屠刀。地面上到处是殷红、风干的血迹和牛毛。几个男人围在蜷缩在拖拉机车斗里浑身发抖的小黄牛粗野谈笑着吸着烟。旁边屋檐下,一些早到的顾客和看热闹的人远远看着闲聊着。一阵奇怪的旋风卷起地面上的落叶、尘土飞起来,从没有房屋和树木遮挡的大路上吹过来,扬起满天沙尘。人群有的扯衣领堵住嘴,有的徒劳地用手掌捂住鼻孔,然后转身松开手猛吸一口自以为干净的空气。一位将随手捡到的树枝当探路拐杖的白发苍苍、裹着扣错纽扣棉衣的老婆婆,半蹲半靠依在一扇刷着标语的水泥墙上(标语是《少生优生幸福一生》,老人正巧挡住那个‘优’字。)。她默默听着周围的动静和人们的议论声,知道了还要一会呐,还要再等会才能回家给亲爱的、心爱的、比自己命都珍贵的儿子做他小时候最爱吃的牛肉饭呐!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苍老面颊想着想着泛起红晕,开心地抿抿嘴笑笑。但突然有个问题跳出,——现在的牛肉多少钱一斤?身上仅有的几张零钱纸币能够买到够心肝宝贝儿子吃的吗?还有那善良的儿媳妇和他的那么多朋友们怎么办?……她紧紧握住粗糙树枝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嘀咕,叹了口气,“要不然,去求求张屠子多赊一点吧……俺老太婆可从来没求过别人,他也许会同意的吧!?”。

吕江远远看到娘亲蜷缩在墙角,迎着风径直走去,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好像沿途上有人打招呼,他自己眼睛看不清楚、也认不出人来,点点头走过,最奇怪的是发现整个世界,只望见母亲那衰老、孤独的身影,像一支寒风中火苗飘摇的蜡烛。

张屠子用力咳了一口痰,连带火头烫到嘴唇的烟屁股狠狠吐飞掉。打开拖拉机车斗挡板,用力拖拽系着小牛鼻孔里的麻绳。他用尽全力,像纤夫一样卯足力量向外拉,小黄牛的乌青鼻孔被绳拉的严重变形、伸长,但它拼死蜷缩在认为安全的车厢里不敢下来,睁大恐惧、可怜的黑眼睛害怕地看着周围这个不能理解的、可怕的世界。一直在旁边叼着烟嘲笑的二狗子和另外两个人上来帮忙,都使劲拉拽,小牛鼻孔崩裂滴血,依然坚决不肯下车。一旁看热闹的人们爆发出一阵嘲笑。张屠子勃然怒起,让其他人使劲拉着,自己拿起拖拉机的铁摇把凶狠砸向小黄牛倔强的脑袋、鼻梁、眼睛上(像发泄血海深仇的敌人),小牛低头闭目徒劳躲避,丝丝鲜血飞溅,誓死守住把自己运到这刑场来的拖拉机车斗厢里。头上的鲜血涌进鼻孔,带着粘液流进嘴里,它绝望地“哞哞”悲苍吼了两声,对着地上风干的血迹满含热泪看着“那是我可怜的母亲的血,我闻到了那毛发上甜蜜的妈妈的味道……我可怜的母亲昨天早上还在我的身边,中午被主人拉出去就再也没回来……妈妈呀!为什么我们忠于人类、热爱人类,却换来这样的回报?为什么我们勤劳本分、老实听话活着,人们还是这样待我?……妈妈呀!为什么我还不愿放弃这样的命运?我应该怎么办呢?”两三个人依然在用力拉拽,仇恨的重击连续砸在小牛头上,小牛依然死扛不动……张屠更加生气,喘着粗气脱掉上衣,夺过麻绳拴在旁边的杨树上,用摇把发动拖拉机,挂挡向前开动。被撕裂半个鼻孔的小牛再也忍耐不住,滚下车斗,连忙爬起来想逃,而鼻子却被牢牢拴住,想吼,鲜血顺着裂开的鼻孔流向喉咙,退远远的吧,能离这群可怕的人多远就退多远吧!可鼻子上的麻绳只有这么长啊?流着眼泪,绝望、恐惧地看着周围嬉笑的人们,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一泡带血的稀屎顺着后腿失禁淌下来,小黄牛依然拼命向后躲,顾不得把受伤的鼻孔拉扯变形——能离开这群人类多远就躲多远吧!不管鼻孔上的撕裂有何等疼痛和绝望。

突然,一位装束奇怪、面罩轻纱的女子,出现在手提屠刀怒气未消地走向小牛的屠户面前。张屠惊诧,本能地后退了两步,睁大小眼睛仔细打量:只见轻纱后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犀利冷峻,长发盘辫,一身藏青色紧身装束外披着一件男士外套,罩住肩膀上依稀可见的弯弓和箭囊,脚穿紧口布鞋,脚腕处裤脚收紧。张屠子莫名其妙、傻乎乎地咧开臭嘴巴笑笑,歪着头左右晃晃,刚要说话,即被打断。

“为何杀生?”像从冰冻的三千尺水银管里发出的清脆而又冷峻的声音。

“咦!乖乖……哪里来的疯子!”张屠子吃惊对方的声音,但以为是谁恶作剧,便张开喷着臭气的嘴巴讥笑着“你……没见过杀牛呀?”

“为何杀牛?”声音愈加严厉。

“杀牛!为何?不杀牛的话,这大好的中秋佳节人们吃啥呀?”嘿嘿嘲笑。

“人类过节庆祝,为何一定要杀食无辜动物?”

“哟!还真是个疯子。你别看它现在是头牛,晌午时候就成了各家饭桌上的一盘下酒菜哩,再过会到下午,它就变成庄稼地里的一坨好肥料喽,还什么无辜动物?傻子吧!三岁小孩不懂事呀!难道你就没吃过牛肉吗?”张屠满脸涨红发起怒来。

“吃过。但与你们方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