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院子里已经一个时辰了。虽说已经是春天,但洛阳的夜晚仍然令人瑟瑟发寒。夜风吹来,我却感觉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抗议,但我知道,这是我应得的。
回来的路上,师傅一言不发,我、仇捷和小慧则默默地跟在师傅身后。走到岔路口,师傅让仇捷先回家,而将我带回了中郎将府。师傅一回到家中,便吩咐老仆班忠去我家中通知我母亲——我今晚将会在中郎将府留宿。虽说我已不是第一次在师傅家中留宿,但师傅的态度却令我忐忑不安,他不置一词,犹令我的心中懊悔。比起如今师傅的沉默,我更宁愿他能够好似冯江训斥冯翔一样将我痛骂一顿,或者那样会令我更觉轻松。
我默默跟着师傅走进府邸,走到院子中央时,我终于忍不住了,翻身跪倒。小慧见状,正欲过来搀扶。师傅却冷冰冰地说:
“既然他喜欢跪,就让他跪着吧!”
他说罢拂袖而去。小慧知道此次闯的祸实在太大,她也不敢再顶撞父亲,于是便低着头跟着师傅走进了内堂。
一个时辰过去了,堂内毫无动静。夜风吹进堂中,吹得灯火闪动摇曳,晦暗不定。我从来没见过师傅发这么大的脾气,莫非师傅此次真是不会再原谅我了?莫非他要将我逐出师门?莫非……我的思绪在夜风中凌乱,懊悔使我五内俱焚。我想高声呼喊,乞求师傅原谅,但无论我如何挣扎,我都开不了口——我怎么还有脸面去求他原谅呢?
我自幼失祜,母亲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成人。先父和师傅是多年的战友,正因如此,当母亲牵着我来师傅家中拜会之时,一向择徒严谨的师傅主动提出要收我为徒。当日,我也是跪在这个地方,向师傅行师徒之礼。这些年来,师傅就好似我父亲一样,对我悉心教导。他教我拳脚,教我刀枪,教我弓马,更教我做人。而师母对我就好似对她的亲生骨肉一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有一年,中原闹饥荒,洛阳城饿殍遍地。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师傅收留了我和母亲,使我母子俩平安度过了这场劫难。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在那次饥荒之中,师傅已经饿得浮肿了。
后来师傅收了冯翔和仇捷入门,小慧亦呱呱坠地,整个中郎将府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我亦有了朋友和玩伴。师傅时常告诫我,要我拿出大师兄应有的样子,好好看管这两个师弟——而我却总是令师傅失望。平日里,我们有小慧替我们圆场,但这次——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时,一个又高又长的影子投在了我身上。
“师傅……”
师傅的神色和下午时一模一样,他冷冷地说:
“跟我来。”
我默默地跟在师傅身后,师傅将我带到了书房,然后命令我关上门。当我回过头的时候,发现烛影下,师傅的双眼里竟然闪烁着泪花。我只觉一阵心酸,便连忙再次下跪,向师傅叩了几个响头。
“为师深知你的为人,为师不怪你。你起来吧,这件事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了。”
我默默地站了起来,只觉得双腿阵阵酸麻。师傅看穿了我的心思,指着地上的席子,平静地说:“坐。”虽然师傅嘴上说已经原谅了我,但他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忍不住问:
“师傅,您因何事烦心?”
师傅竟然笑了,但笑得十分无奈,泪水还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他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令我这个刚刚犯下大错的人心中极度不安。
“你对你的父亲知道多少?”
我怔住了。多年以来,母亲和师傅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我父亲,而我怕他们伤心,亦不敢多问。今晚师傅突然提起此事,令我大为意外。事实上,我对我的父亲一无所知。
师傅从我的神色中看出了答案。他微笑着捋了捋那把壮丽的须髯,然后将身子靠在了凭几上,但这一次,他的双眼并没有望向天空,而是直直地注视着我。
“你父亲是我结义兄弟,当年我和他一起在定远侯手下任校尉。那年匈奴大军围攻车师,车师派人到西域都护府求教。定远侯原本打算派我出征,但最后你父亲主动提出代替我。”说到此处,师傅开始变得情绪激动,就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了,“你父亲带着西域都护府的精锐出发,结果士兵们统统回来了,你父亲却永远留在了车师国都交河城。”
师傅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陷入了沉默,我亦在思考着师傅方才的故事。多年来,我只知道我父亲是战死沙场的烈士,但具体细节从来没有人和我讲过。师傅的话虽然令我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但父亲的形象却开始在我脑海里有了一个大致的样子。沉默良久之后,师傅突然问我:
“你想不想到车师去?”
师傅的这句话令我摸不着头脑。车师这个名字我曾经听过很多次,因为师傅有很多历险就是在车师发生的。虽然如此,我对车师却仍知之甚少,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它是一个西域的国家。至于这个国家具体在哪里、风土人情如何,我一慨不知。而师傅亦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