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未免有些丢脸,我多少有些点晕车,若是道路崎岖不平,恶心呕吐那是免不了的。所以停车休息,我是必定要下来遛达遛达。也多亏了杨老太太异想天开的决定,每日走走歇歇,玩的比走的还多,确确实实让我少了舟车劳顿的辛苦。
春分一过,春日的气息顿然汹涌澎湃起来,虽说寒冷依旧,然而一路上繁花似锦,让人瞧得心都暖了。
趁着半路歇息,我会摘些香气扑鼻的花草装饰马车,素儿很是喜欢,于是我大受鼓舞,一有机会就采得不亦乐乎。有时越走越远,会见到有丫鬟和亲兵守在前方挡住去路,不许人经过,我便疑惑不解地返了回去。问了素儿,素儿便说杨老夫人担心下人走失,用心良苦云云。
这个杨老夫人,成天深入简出,难得一见。自从入霍府,我只见两回,其中一次还是隔着纱帘。而倘若杨老太太出门,那必然有亲兵、下人们簇拥护卫,我们这些小厮需自动自觉回避开来,切莫挡住了夫人的道。素儿时常叮嘱我莫顶撞了杨老夫人身边的人,我是牢牢记在心中的,所以贴身丫鬟一批评我有什么不是之处,我肯定喏喏称是,绝不顶嘴,一一照办。
有时确实委屈的点,无缘无故便遭了责斥。但旅途的舒适很快冲释了抑郁,尤其是各路官员众星捧月般前来迎接霍府车队时,我把先前的烦闷忘得一干二净。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官员们明明迎接的是杨老夫人,我们这帮下人却同样获得诸般好处。吃吃喝喝那是寻常,隔三差五还得各色礼物,甚至有时还领得到钱,官员一出手就是一贯,着实让大家乐翻了天。
说来也难得,明明是春日,那年却没有多少雨水,风和日丽的。天公作美,加上有卫队护佑,霍府上下每日皆是歌舞升平,无忧无虑。大家无不期待这旅程慢点结束。
但无论走再慢,京城也终究要到了。
有一天,车队行入山坳,我颠簸得正难受,忽闻车外众人一片惊呼,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老张,外头有何事?”素儿经历过胡人袭击之事,经常有些杯弓蛇影的心态,外面一有动静,总会惴惴不安。
“回姑娘,是桃林,漫山遍野都是桃花。”
我扑腾一声窜出车舆,见得官道两旁的桃花,一路烧将过去,竟把天地都炙红了。清风袭人,万千花瓣纷纷扬扬,荡起圈圈涟漪。
如此胜景如何能够辜负,杨老太太立即吩咐就地休息。众人皆是欢呼,携了汤饮小食,各自寻了地方休憩。
呆呆坐着赏花,那是女人的做派,我可没法耐住性子钉在原处。所以过了不久,趁素儿不注意,一溜烟奔上了山坡。
所谓登高望远,赏这山间繁花,落在低处是看不到全貌的。闯到山顶上,鸟瞰四遭,才能晓得这纷繁的桃花林,居然汇聚成一片波澜壮阔的花海,粉波荡漾,卷起千层浪。
我自己耍了一阵,觉得无趣,转身正欲离开,恰逢皮蛋赶了过来。
彼此打了招呼,皮蛋说话半吐半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生奇怪。
我便学了别的小厮,指着后面道:“皮蛋哥,喜儿姐姐在你后面呢。”
“莫开玩笑了,哥心烦着呢。”
“哥,啥事心烦啦?说来让六子开心一下。”于是脑袋上中了一记暴栗。
皮蛋狠了狠心,下定决心,双手压住我肩膀道:“六子,有件事只有你能来帮我了。”
“啥事啊?”
皮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到我手中,玉佩晶莹剔透,触手生温。
“哥,你送我这玉佩干嘛?”
“乱来,我哪里送你。我想送给小喜儿,但是自己害羞而已,想托你帮忙。”
这难道就是戏文里说的定情信物?我感觉这颇为好玩,把这玉佩传给喜儿姐姐,然后说皮蛋哥要娶你回家当婆娘,瞧,多有趣。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等你回来,我送你饴糖吃。”
“好咧。”
正要下山送去,皮蛋忽然阻止我,直直指向桃林深处,说喜儿在那里赏花。
奇怪了,喜儿早先不是在山脚树荫下与人聊戏文,怎么这么快上山了。
我没有多虑,径直朝着所指方向奔去。远处影影绰绰,似乎有人,便循着人影,找寻过去。
喜儿躲的也实在隐秘,若不是枝叶摇曳,我还无法觅得她的踪迹。
蓦然,我瞧瞧桃花丛中有人影攒动,听到有人呻吟不断,遂大声唤道:“喜儿姐姐,你在这吗?皮蛋哥让我来找你。”
花丛中有熟悉的女声哎哟惊叫,旋即常校尉从中探出头来,脸色苍白,怒道:“快离开!”他衣冠不整,头发散乱。
师父从未如此待我,我愣住了神,不知该如何办。师父又吼:“滚开!”
我被这么一喝,眼泪顿时涌出来,踉踉跄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