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比十个、一百个月亮加起来还要明亮温暖的东西。听那些去过外面的大人说,要是直视太久了,太阳的光芒甚至连眼睛都能耀瞎……」
「真…真有那样的东西么?」
「当然了。这个世界很大很大,比我们要知道的大得多。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小照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去那个被太阳照耀着的世界……所以,小照,就不要哭了。」
「……嗯!」
那时的照用力地点了点头,以沾满爹娘血污的小手擦去了两腮的眼泪。可是她从未曾注意到不远前方的辉微微耸动的晰弱肩膀,和那坚定不曾回首的脸上早已纵横满面的泪水。
她从未感受过太阳的热度。正如她也无法想象天上有一百个月亮是什么样子。
可是,唯独有一件事能使她确信无疑,使她无法偃息向往,「那…那一定会是某种温暖耀眼得、即便会让人盲目也要仰望亲近的东西罢。」
——就像那总是以自己的背影照亮她眼眸中黑暗的哥哥,辉一样。
然而那个永夜却似乎早已为她的梦铺陈好了十年如一日、深雪漫漫的去路。
安葬好养父母不过半年有余,本就体弱的照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终日晕迷着。身无长物的辉只好去寻城中据说与爹娘有些亲戚关系的十几户人家,一户一户地敲门求见。然而无论八岁的他如何给那些人下跪磕头、好言说尽,却没有人真正愿意周济两个没有血缘、仅仅是被收养来的弃婴。
那年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辉背着她,就那样一步一步穿过那些从门缝中投来的白眼和碎语闲言,走遍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间或有些清醒的照伏在他并不宽阔的肩头,轻声道:「哥,我们回家罢。」
「可是——」
「不打紧的,寿限一事…谁也强求不来。我…并不怕死,也没有遗憾。因为我至少能与你相伴诞生到这个世界上,一起度过许许多多的日与夜……」
「胡说什么呐!」有点生气地打断她,辉住了脚。可是顿了顿,他又开始冒着风雪往前走,「照…小照,你知道吗?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你只剩下我…而我也只剩下你了。所以,我绝不会让你死,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无论神要夺去我什么我都愿意,可是只有你、就只有你不可以——」
照有些吃力地微仰起头。想看看那无限迢遥的星空里,今夜的角宿一,是否依旧以纯白的光芒辉照着彼此。
她对辉说了谎。其实她终究还是怕死的,特别是自己比任何人都能更清楚地感受到,每一次醒来,生命力都被病痛多消磨去一点儿;每一次睡去,都带着或许再也无法醒来的深深哀惧。她多么害怕只有自己一个人走向崩毁的终点,更害怕留下辉孤独地闪烁在这冰冷而残酷的长夜里。
「神啊…」那是照在心底初次的祷告,「如果您真的在聆听这个世界上人们的苦难的话,也请聆听我唯一的愿望:假如我此生已经注定无法到达那个光芒万丈的世界的话,那么至少…请让我能够目送着我最重要的人走向那个世界……所以,请再给、再给我多一点点时间——只要再多一点点……」
她多想勉力再支撑多一会儿。可是昏沉的意识却再度抽离身体远去。
当极北由雨雪不断的永昼转入长约半年的永夜后的第一个满月之夜,便是满月城迎来一年一度的「祭典」之时。这个被称为「满月祭」的祭典,一般持续三夜进行,分别是前夜祭,中夜祭,与后夜祭。人们以平日不常见的肥美烤羚鹿肉、鹿奶酒和终夜不绝的花火,庆祝一年狩猎与采药季节的结束,并祈愿来年的丰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