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冰殿中央,参差的冰柱掩映间,隐约可见有两道人影正在交谈。
神行者的五感远较正常人灵敏,故而照在距离冰殿的入口处还有一百尺左右的地方,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幸好由于冰殿四周的特殊地形,借着回声倒还是可以勉强捕捉到一些对话的内容。
「…还没有那东西的消息吗?」
「没有。按理说那玩意儿上有追踪标记,只要一旦被带离我族的范围就能被迅速感知到。可是沙盘上刚出现一点反应,马上又消失了,真是奇哉怪哉…难道对方有什么能耐可以屏蔽那标记不成?」
「……这一带,不可能出现那种程度的术者。」最初说话的那人断言道,顿了顿,「…倒是二狼那蠢货,不听好言相劝,一意孤行做出这等无谋愚行,还连累手下白白成了『祭品』。」
到了这时,藏身于道旁冰雕身后的照,终是听出此际略带阴鸷的那把嗓音正是辉。听其口中提及二狼的名字,她心头一怦,忍不住稍稍探出一点头去窥视,却见方才被冰柱所遮挡了的、两人面前的地面上,并没有二狼口中「小兄弟」的身影,只有一具垂直立着的冰棺。
她定了定神,再近一步细看去,却发现冰棺上散布着一些拳头大小的孔洞。每个孔洞内如今都深深插着约莫成人上臂粗细的巨大冰杵。冰棺…冰杵……
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的照只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寒意袭上后脊。在她感觉如堕冰窟之时,那边的对话却还在继续——
「可是少主,算上这个的话前前后后也供奉了得有小两百号人了罢…但『冬眠』阵印的情况一直没有稳定下来,加上现在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北斗担心要是族内看到阵法崩毁得越来越严重,会不会指责我等碇星卫办事不力啊?」
「…『冬眠』阵印的基盘年久失修,每隔数年,都会历经一次大的地震。算算时间,也确实该到了。」辉若有所思地缓缓道,「…对于族里的高层而言,于阵印内冬眠之物,才是他们最恐惧的噩梦。之前的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现在,他们应该正忙着准备动用真正的手段了罢……」
「真正的手段…?」北斗的声音里已流露出骇意,「之前听说族里每隔几年就选会一名年轻的子弟以『终生侍奉』为名被送入宗祠,可那些人上了孤别峰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难、难道说——」
「正是那个『难道』…从很早以前开始,白夜家族不但持续掳掠无辜的凡人作为贡品,甚至连自己的族人必要时都会作为『牺牲』献祭出去…可见他们对于『冬眠』里封印之物的苏醒有多么恐惧与忌惮。」在说着这种话时,辉却依然挂着那副凉薄的浅笑:「看现在阵印的情况,恐怕满月祭前后,就不得不举行下一次的『族内献祭』了。届时按照规矩,宗家和各个分家的长子长孙将齐聚抽签,而我们的机会也将到来——」
「如果想要正大光明…甚至名正言顺地置白夜焚宵于死地,就只能借此次『族内献祭』,让他抽中那支有去无回之签。」说着,他屈了屈两指示意北斗靠近自己跟前,这才放轻了声音道:「北斗,我需要你去办几件事……」
这后面的语声愈发含混模糊起来。正当照全神贯注试图聆辨的时候,头顶的一具冰雕突然毫无预兆地坍落下来。大大小小的冰块冰渣猝不及防地从天而降,让她不禁脱口一声低呼:「啊…」
「——谁?」「什么人?!」
伴随厉喝,一前一后两道人影朝她藏身之处掠来。但显然辉的身手更为迅疾,几个纵掠的同时,食指中指间凝出杀意凛然的尖锐冰刃,在她猝然回首的刹那,已如一道撕裂永夜的冰冷闪电、毫无容赦地朝她的眉间划去——
「…!!」画面,声音,还有呼吸,都仿佛停顿了一生一世之久。
直到千钧一发的冰刃,逐渐于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无声地散为薄如雾尘的细霰。于是两人之间的凝视也因之开始变得模糊。朦胧散佚的白霭间,辉的神情看上去多少有些陌生:吃惊,庆幸,同时又像是有些难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失望,与愤怒。
「……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他的确是刻意对二狼避而不见。
身为碇星卫指挥使的他若不知避嫌、与满月城的流氓混混头子沆瀣一气,无疑又是在授族内那些原本就质疑他来历背景的人以瓜田李下的话柄。可是二狼,他毕竟与城里那些前倨后恭、嫌贫爱富的下作亲戚们不一样。所以他默许了他去见照。
那个时候,隔了一段遥远距离的他,虽不曾听见那两人的对话,但是却绝不会错看那个旁若无人的拥抱——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体会到,人类这种生物,原来可以抱有这般复杂而泥泞的负面情感。数不清的、细小的恶念有如火苗,反复在他的意识中絮絮窃语。
而那些言语,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真正成为那个…温柔包容涵纳一切、无欲无求的「兄长」。
照有些奇怪地看着一脸阴翳的辉刚回到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