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五的身体由于从小做农活,所以底子还是比较好,加上为了照顾他,爹娘把家里最好的食物都拿出来给他吃,调养之下,被雷劈中的他两天就能下地行走了。这几天爹娘哥哥姐姐的照料,哑五都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叹息,尽管知道他们是对自己躯体的原主人好,但还是有些动容——有些人情债,需要一辈子去还。
在哑五的坚持下,他娘带着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一路上不免遭到很多人的指指点点,他娘有些羞恼,但又不敢言语,一是因为懦弱,二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表现会不小心伤害到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哑五自己很无所谓,一脸坦然,这儿瞅瞅、那儿瞧瞧。
村子很小,不到半天就转完了,回来之后,哑五心里的绝望更胜——村里完全没有学堂或者私塾,一路上也并没有碰见懵懂的学童,全都是疯跑乱玩的泥娃娃,更不要说有学问的秀才了。
凉了凉了,彻底凉了……书也读不成了,才能得不到发挥了。
哑五沉默着坐在自家门口上,很久很久,久到他娘在旁边看着又快哭出来了。
他长长地叹口气,拍拍屁股上的泥灰,扶着他娘进了门。
好死不如赖活着,再长大些就能够往更远的地方走一走,事情总会出现转机的,以后有本事了找到回去的方法也不是没可能,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比较要紧的是学会这里的语言。
感谢现代的教育制度,锻炼提高了他的学习能力,本地土著的语言也是局限于简单的日常交流,十分通俗易懂,而且与当代汉语有更多的相通之处,对于自学法语、俄语的他来说,不难,只要细心观察,把平日里大家的动作和言语相对应,慢慢掌握不在话下。所幸他口不能言,本身(躯体前主人)就是个木讷的人,因而哪怕对别人说的话反应不及时,也没人感觉什么不对,只会配上动作多重复几遍,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方言教科书。
真正难的是,做农活。哑五前世虽说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但家里也是城市里的工薪阶层,不靠务农维持生计,最近距离的接触农田,还是有一年暑假去姥姥家耍,和村里的同龄人在水田里抓黄鳝、摸泥鳅,搞得浑身稀泥巴,也就仅限于此了。当家里的三哥把类似锄头一样的农具塞到他手里的时候,“行走的百科全书”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他熟知作物的熟制、水土条件、耕作技巧,但那都是书本上的知识,实操起来简直要了命。
三哥瞅着笨拙的小弟,不由“哈哈哈”笑出声来,只当他是前两天受了惊吓,无奈地挠挠头,拿起锄头做起示范教他如何使用。哑九报之以苦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哥的动作,一板一眼地跟着做。
这一年,穿越过来的哑五十岁,努力地学习,学习如何活着。
可能是知道了村里最有文化的人是村长,会写一到十;可能是知道了最近的私塾在县城里,学费很贵,贵到这个家庭完全负担不起;可能是知道了这个世界没有类似科举的制度,选官是靠类似“推贤举能”的制度;可能是爹娘很疼他,可能是大哥大姐很宠他;也可能是因为天很蓝空气很清新自己劳作收获的饭菜很香,村东头的三妮子害羞的笑很好看……
哑五慢慢淡忘了那个有互联网、超市、骑车的世界,慢慢淡忘了窝在沙发上睡觉的布莱克,甚至慢慢淡忘了王洪涛和他的父母。哑五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能够再活一次就很感谢上苍了,更何况虽然贫穷,尚能穿暖吃饱,最重要的是乡亲淳朴、家人亲密,就足够了,想要太多,徒增烦恼。
这个世界里,孩子成家得早,没多久,三哥、四姐相继娶妻嫁人,和他们分了家,各自生活,村里人都穷,不看别的,就看谁家小伙儿踏实,谁家姑娘孝顺,老海家的孩子人见人爱,就连最小的那个哑儿子也越长越机灵,瞅着就顺眼,做活儿也不赖,早就有人家相中了,就等着孩子长大些了。
家里只剩下哑五后,爹娘越发疼他,他想着这样挺好。
天不遂人愿,而且是总不遂人愿。
那年哑五刚满十三岁,正是吃饭长身体的时候。也是平国大肆扩张的时候,哑五所在的小国只是平国吞并的不起眼的弹丸小地,卫国战争中国君在战场上被乱蹄踏死,战士投降被俘,旋即全数坑杀,朝堂上的大臣跑的跑,降的降。于是,铁蹄再无阻拦,踏破城门、踏破河山、踏破所到之处的一切,包括哑五可爱的村庄和他温馨的家。
爹娘带着他往随着人流往深山逃难,谁知没有跑多远,就遭遇了一小股儿巡游的敌军,丧家犬一样的村民完全放弃了抵抗,被屠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人四散奔逃,敌军呼喊着追击,就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哑五一家三口没跑多远就被一个骑兵追上了,眼看三人都要死,哑五的爹,这个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庄稼汉,一把推开了母子两人,嘶吼着冲向敌兵,一跃而起,那人肯定也没想到逃跑的老鼠也有勇气反击,顿时一愣,被纵身而起的泥腿子扑下马去。哑五永远都往不了,那紧紧抱住敌兵的健壮黝黑的手臂,那带着血沫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