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小心地抹去冬笋上的泥,放进竹筐中,“再挖两个,就派人送去给母后。”
小人儿干劲十足,挥动着铁锹,虎虎生风。老五一脸的欣慰,太子将来文武双全,必是一代明君。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元昭漆黑的瞳仁转了一下,“是明觉师父来了。”
此地,是孝善寺的禁地,暗处不知守着多少的隐卫。为了确保太子的安危,任何人不能靠近,唯有寺中的方丈及明觉师父。
明觉喜爱太子殿下,虽有意亲近,却并不刻意。
他一进竹林,话不多问,也与元昭一起挖起冬笋来。
“明觉叔叔,你都有五日没来看我了。”元昭伸出白胖的手指,掰着算起来。
“最近寺里事情多,有位施主天天来求方丈收留,一直站在寺外不肯离去。”明觉说着,看了一眼伍将军。
伍将军目光一沉,若有所思。
孝善寺的门外,确实立着一位男子,青衫长袍,一副书生的装扮。
“施主,你走吧,我们方丈说了,你与佛无缘。”一位小和尚在苦苦地相劝着,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无数遍,可裴施主一直听不进去。
“小生一心皈依佛门,难道心不够诚吗?都说佛祖慈悲,普渡众生,小生红尘根尽,只想长伴我佛,这都不行吗?”
小和尚摇着头,方丈不收人,他们也没法子。
裴林越面色平静,他不知道早前做的那个梦是真还是假。但他知道,自那以后,他的心境完全变了。
不再有怨怼,没有对现世的不满。有的只有怅然,只有遗憾。
傅三姑娘已贵为皇后,如果梦里是真的,那他替她高兴,庆幸她未曾经历过梦里的一切。
而他,觉得俗事中,没有什么好牵挂的。祖母去世了,母亲改嫁,妹妹出嫁。他再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思来想去,唯有出家一条路。
或许,他会在佛经中得到救赎。
这时,马车停在门口,慧法大师出门相迎。裴林越走到一边,看着那对夫妻下来,恍如隔世。
与记忆中的不同,面前的女子明艳动人,连眼神都温情脉脉。梦中的她,最后两人见面时,是在他的病榻前。
那时,他们已许久未见。直到他病入膏肓,弥留之际,她才现身。冷静地交待下人准备后事,看着他的眼神如陌生一般,冰冷无情。
终是他亏欠了她。
帝后驾临,虽未声张。但他一介庶民,自是要上前行跪礼。
芳年不想会在此碰到裴林越,事实上,她都几乎忘记了这个人。这个影响她上一辈子的男人,在她今生的岁月中,如同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裴施主,老衲说过,你与佛无缘,还是莫要执着。”
“大师…裴某红尘缘尽,为何不能皈依我佛?”
“裴施主,心中即是有佛,又何必执着身在何处。一心向善,不拘在寺里还是寺外,佛祖都能看得见。老衲言尽于此,请裴施主快些离去。”
慧法大师说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元翼脚步未停,径直入了寺中。芳年深深地看一眼裴林越,跟上他的步伐。
裴林越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看着寺中的大门紧跟着闭上,苦笑一声。是了,他何必执着于形式上的看破红尘。
他慢慢地转身,往回走着。下山的路很长,他未乘轿,也没有马车。裴家已经没落,若不是家中宅子是祖传的,只怕连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脚上穿着千层底的布鞋,前头早已磨损。身外之物,他现在都不在意。他的脚步沉重,一下一下都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裴公子。”
有人在唤他,他茫然四顾,并未看到熟悉的面孔,直到他看到了她。
路边的女子脏污不堪,面容枯瘦,皮肤泛黄,带着岁月风霜侵蚀过的痕迹,哪里还有当年的高傲冷艳。若不是那声裴公子,恐怕他都认不出来,此人是当年的侯府贵女成玉乔。
“成二小姐…你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一言难尽,裴公子,玉乔已走投无路了。求公子垂怜,拉玉乔一把。”成玉乔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又低唤一声,声音哀切,带着乞求。她记得,裴林越对自己是有情的,或许能收容自己也说不定,她再也不想居无定所,三餐不继,露宿街头。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怜悯。对于成玉乔,他没有之前的执念,甚至都没怎么在意过她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她会落到如此地步。
或许是孽缘吧。
“你…若是不嫌弃,就跟我走吧。”粗茶淡饭,他还是养得起的。若是她要求再多,他恐怕就无能为力。
她哪里会嫌弃,短短几年,像过了一辈子一样漫长,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