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大皇兄。”
燕思宁笑笑,把他案上的碟子都拽得近一些。
小太子自己乖乖坐了半晌,可是曲儿他又不爱听,灯也就是那些,去年就看过了,很是无聊,他老实坐了没一会儿,便忽地跳下座来,端着他最喜欢的一碟-乳-果子,迈着腿哒哒地往燕思宁的座上跑。上头皇后吓了一跳,底下福生也赶紧去追,小太子谁都不听,一口气跑到燕思宁跟前了,仰头看看他,不由分说地往他座上挤。
福生赶紧抱他:“太子哎!这是大皇子的座儿,咱快回去。”
燕思宁一把搂住他:“没事,让殿下坐这儿就是,不妨事。”
小太子偷偷做个鬼脸,心安理得地团在燕思宁身前,吃他碟子里的乳果。
戏台上绵绵地唱,似乎是江南来的戏,特有的水嗓绸缎似的妩媚清透,据说是乐伶坊排了一年练出来的,就为着今天。乐伶舞起绸带,既歌且跳,和北方烈烈带着风沙的曲儿截然不同,有种溪流似的温柔平顺。他边听,脚尖随着节奏轻点,便这时,侧边上进来个人,那戏台子上的温顺仿佛一下子都过到了他身上去。
福生看见他,欲言又止,但到底是没说话,只是退后两步看他一眼。
连枝走过来,燕思宁听见他咳嗽两声,不由问了句:“怎么,病了?”
“多谢殿下关怀,”连枝垂首,“略感风寒罢了。”
他怀里的小太子也甩甩小脚,仰头看连枝,似个大人似的学道:“连监要注意身体呀!”
连枝躬下-身子笑:“奴才也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一曲终,皇后娘娘领头喝彩赐赏,周围吵闹,燕思宁抱着小太子,忽然低声道:“耿大人前日回家去了。狱司没怎么为难他,人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消瘦了几分……我竟不知耿昭忠何时被移去了狱司。”
一句看似自言自语的话,也不知是跟谁说的,福生下意识扭头看了看旁边的连枝。连枝低着头,好一会儿新的曲儿开唱了,燕思宁以为自己等不来什么回应,台上的小武行咿开第一嗓子,才恍惚听后头有人说话:“耿大人为国为民,是有福之人,有陛下-体恤,自然无虞。”
小太子好奇地绕到燕思宁肩头往后看,见到连内监朝他一笑,他也咧着牙回应。
答非所问,燕思宁自嘲一下。
唱了两个多时辰,小太子就撑不住了,窝在燕思宁怀里昏昏欲睡,外头是正午的天儿,却依旧落雪,琉璃瓦上白茫茫一片,有几只打宫墙上头越过的猫爪子印,梅花形状地点出一排。福生小心翼翼地接过睡熟了的太子,告了皇后和陛下,便抱着他回昭华宫去了。走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连枝,话就在嘴边上,可他说不出来。
燕思宁理了理衣襟,小家伙睡过的地方还热热的,小孩子就是阳气旺,跟抱了个火炉似的。他看连枝总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禁皱了下眉:“你想过以后的打算没有。”
“嗯?以后?殿下指什么?”连枝回头,笑说,“以后岂不就是伺候老了。”
老了就是死了。太监没有什么以后,也不敢有什么以后。
燕思宁有些恼他避重就轻,或者装疯卖傻,他其实心里都知道,可就是不说,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忽然想起那个闵雪飞,如今也是官居高位,似乎背地里和连枝走得很近,他见过他们两个在宫门口-交换书信,也许还交换了点儿别的什么东西……那闵雪飞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罢了。”燕思宁拍拍衣裳,要去更衣。
正待起身,忽地主位上几声猛咳,一声碟盘碎落的声音,季皇后惊起来,一下子拽住了几欲倾倒的天子,那沉甸甸的身躯倒在皇后身上,一下子就将她压垮了。
戏戛然停止,满堂慌乱,皇后失了神,连枝快步冲上去,扶住天子另半边臂膀,高声呼喊:“——传御医!快传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