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海棠在三月份前是不开花的,空枝虽显得清减,但这种清减在奚言眼中却不失为一种风致。此时叶已蓁蓁,从廊下看过去,院中已有了些盎然的意味。
自那日安若飞来拜访后,奚言便叫人暗中留意着她的周围,可数日以来,奚言都没有收到反常的消息,司徒仪征也再没有什么动作,似乎当日的要挟只是一场梦。
但奚言和安若飞都知道,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一定存在着深不见底的漩涡。奚言不是没想过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安若飞,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每每想据实以告时,他总是犹豫着把话又藏进心底。
奚云曾问过他为什么不说,他笑着摇了摇头,却并未将心事言说。或许是当局者迷的缘故,奚言总觉得一旦将此时和盘托出,她就会对自己有所介怀。
明明只隔一层薄薄的窗纸,可她不愿捅,他却不敢捅……
自那天从海棠院回司乐府后,安若飞就一直心有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但既然决定了要护好所有人,她就只能将自己当作弃子。
心中乱如一团麻线,安若飞实在憋闷得打紧,便独自一人在司乐府中乱逛。
天色已晚,当她再次抬头时,已经行至司乐府中的僻静处。与别处不同,这里已经稍稍有些破败了,只在前方不远处有一间屋子散发着朦胧昏暗的灯光。
不知为何,本该回头的安若飞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间小屋。她缓缓推开木门,空阔整洁的屋中却空无一人,穿过小屋来到后院,可院中仍旧是空落落的。正当安若飞准备折返时,却听到有一个苍老喑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是安司乐?”
安若飞蓦然回头,一张骇然可怖的脸猛然映入眸中,心下虽惊,但她仍难得地保持着镇定。
一名老妇手持蜡烛站在走廊之后,她的脸上有着一块块可怖的斑白,嘴巴和鼻子不自然地扭曲着,一看就知道是烧伤的痕迹。
安若飞被吓得不轻,片刻后方回过神来,定了定道:“是我,我路过此处,未经允许便擅自进来了…我并不知晓此处还有人居住,望你莫怪。”
老妇摇了摇头,移步过来道:“我住在这里很久了,这里平时没人来,只有几个和我差不多的老伶人住在这里,你不知道是自然的。”
安若飞见她无意怪罪,方释然道:“既如此,那我也理应称您一声前辈。”
老妇对此却是漠然置之:“不敢当,早听说来了位姓安的司乐,却只是在你进府那日得以遥遥一见,今夜见你,起初只觉得身形约莫像,便随口叫了。”
安若飞低头浅笑,轻道:“前辈好眼力,不过前辈在这司乐府中,是做什么呢?”
老妇并未接话,而是进屋将蜡烛随意置在桌上,淡漠道:“只不过管管库房而已,我长成这个样子,也不能做其他的。”
安若飞闻言,知道自己无意中戳了她的伤心事,便歉疚道:“刚才的话,是若飞说的不对,还望你莫见放在心上。”
老妇听了安若飞的话,像是突然被触动了哪根敏感神经...安若飞只觉得腕间一紧,左腕已被她紧紧钳在手中,力道之大,竟让安若飞挣脱不得。手腕在隐隐作痛之余,她更感到老妇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安若飞见她突然如魔怔了一般,不免有些紧张,赶紧说:“若飞,安若飞。”
听到这话,老妇浑浊的眼睛顿时闪过精芒,急急追问:“你是姑苏来的么?”
姑苏...只是一瞬,安若飞悚然动容,厉声道:“你是谁?”
她却没有接安若飞的话,而是继续道:“你姑姑还好么?”
安若飞听到她提起姑姑,心下已经将她的身份揣测出七八分,只是不敢开口。犹豫再三,安若飞才小心道:“姑姑来到崇都后没多久就不在了,你是...锦瑟么?”
对于她的身份,安若飞虽心有揣测,却始终难以相信。斟酌良久,仍然只敢说出锦瑟二字。
老妇点点头,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艰涩道:“我就是徐锦瑟,我就是淑妃!”
这个消息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想不到昔年名动京华的淑妃竟然还在人世,更想不到她竟然变成了这一副近乎鬼魅的模样。
安若飞不得不感慨于宿命的安排,竟让她时隔多年后遇到了姑姑苦寻半生的人。
她强忍心头酸涩,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淑妃不是早就死了么?姑姑找你找了好久,若不是找你,她也不会来到崇都,更不会那么早就客死他乡!”
徐锦瑟恨恨道:“你怎知我现在不比死了还难受?昔年我跟随他不远万里来到崇都,到了崇都他摇身一变成了帝王,我呢?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却是奔赴金丝囚笼。淑妃又如何?在那幽幽后宫中,我拿什么与其它世家出来的妃嫔相抗衡,失了君王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