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枝望着红衣墨黑的瞳孔, 那里面深藏着不为她所知的东西，她头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危险。

这不是她所熟悉的弟弟，他眼里带着一股陌生的郁躁, 唇角勾着的弧度非常邪气, 却又诡异的让人着迷。夏浅枝一时怔住, 受他气势压迫，手脚都有些发软。

“听话。”红衣声音喑哑, 垂下眼皮遮住过分深邃的目光, 不再逼迫她。

还不到时候, 再忍忍……她是最鲜美的果子, 需要留到他神完气足的时候, 慢慢享受。

夏浅枝握紧手中的令牌，点了点头，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布满汗珠。

云落顶是无终山偏西方向一处断崖，断崖三面凌风, 中间只有四尺见方的平台，另有一个狭窄逼仄的山洞，只容一人栖身。

相传此处伸手可接天, 是云气栖落之地，因此得了这么个名字。事实上，此地极高，更在浮云之上。云落顶地势险峻, 非人力可以征服, 归一教干脆就把这里当成个关禁闭的好地方。

不过因其远离人烟, 孤高寒静，亦常常有人将其当做闭关参悟的圣地。

红衣坐在云落顶上，面对着清风冷月，心里仍有一把野火，烧得炽烈。

两仪真经既非他原本修习的阴寒内力，也不是百里泽那一派的阳刚功夫，而是二者兼修，阴阳相合，正对他现在的症状。

他自归一教中醒来的时候，体内已经有一股内力，根基深厚，吐息平稳，应该是自幼苦修，踏踏实实，稳扎稳打，未曾有过任何贪功冒进的迹象。

但这不够，他不想一辈子只做教主手里杀人的利刃，他不惜剑走偏锋，逆着自己原本的内力，又修了归一经，任凭阴寒内劲侵蚀他体内原本的内力，这番冒险颇费一番功夫，带来的好处也显而易见。

他的实力越强，手段越狠戾，在以强者为尊的归一教中所收服的人心也就越多。杀一人有罪，屠万人称雄，人们会害怕恶人，但是当恶人有足够的的实力时，他们也会信服恶人。

红衣从来不在乎自己成为一个坏人。

他以连环计逼走教主，想来教中说他忘恩背主的人也不会少，那又如何，在他心里，可没有把教主当成自己要忠诚的对象看待过。

想来教主也是一样，从他把自己带回归一教那天开始，他们之间就只有□□裸的利用与利益。

一场博弈，两败俱伤，他无非是伤得轻些，红衣原本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他自己付出的代价也一样的大。

两股内力在体内不断博弈的感觉就像是整个人被人活生生撕裂成两半，每一条筋脉都被两股不同的内力梳洗过一遍，先是冷的彻骨，然后又烧的灼痛，循环往复，昼夜不休。

他忙着用两仪真经将这两股内力一一理顺，不受控制的内力渐渐归顺，从先修习归一经的弊端就显了出来。百里泽的内力已经被两仪真经化解，归顺于他体内，归一经那股寒气却仍在他体内盘旋不下，争执不休，搅得他整个人心烦意乱。

意乱情迷。

闭关时日已经不短，他再不露面，怕是教里又会起争端。

红衣强行按捺下心头烦躁，自云落顶回到归一教中。进门之后，反常的没有去问夏浅枝的消息，而是先处理了教中积压的事务。

他以雷霆手段抢夺了归一教，教众中不乏怀疑与责难之声。与黄金城城主的关系虽然替他挣回一些名声，但那还不够，大夏那边没有百里泽暴毙的消息，想必前教主与百里泽已经重归于好，无论前教主想就此归隐还是卷土重来，他都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夏浅枝听说红衣出关，满心欢喜的等着却没等到人。听说他在办公事，对他伤势的担忧总算是放下了，她放下手里已经展开合起过无数次的信笺，心中的疑惑不断加重。

灼华的身世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却隐约指向了古纥王室，这件事让她不得不重新思索自己前世的死因，以及今生，她的皇帝表哥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

古纥一向闭塞，与世无争，莫非也与百济一样，都是做出来的假象？

寒衣查到的消息大概在送往她手里的同时送往了皇帝手里，也不知道本就对红衣起了疑心的表哥会不会再生出什么其他的顾虑。

偶尔想起他们年少时候一起玩耍的时光，如同隔世。

权力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让她风清月朗的表哥变成了深沉多疑的帝王，只是不知道，权力是否也会让她曾经的弟弟变得陌生。

曾经有过很多人，皇后，庄嬷嬷，她们告诉她，她的弟弟从来都不温顺，那是一只养不熟的小狼崽，他安分的待在她身边，为的是平步青云的机会。

她不相信。

她不清楚别人从他眼中看到什么，她只相信她自己所见所感。他再有心机又如何，他对她有问必答，百依百顺，从来不设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