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愧惭愧。
穷得叮当响这种事情, 明明只要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偶尔坦坦荡荡地承认一下也没问题——鹤见莉露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人们越是想掩饰自己的不足和缺陷, 就越是容易暴露得明显;如果坦荡直白地承认, 反而会给人一种谦虚的错觉。
好啦,其实也不完全是她自己发现的, 是来源于一个总是很哲学的池袋混蛋口中难得的“朴实人生道理”。
“所以, 是真的很穷啊。”她充满忧愁地说, “买新衣服什么的一个月只能考虑一次, 基本上都是在打折的街牌里面挑,耐克新百伦阿迪达斯之类经常见但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
“因为不太擅长料理, 平时都是在学校的餐厅吃饭。可是冰帝物价真的很贵,我平均一星期只能吃一两顿肉。”
“也很喜欢喝牛奶,但牛奶是一种很奢侈的饮料,每天都喝的话一个月下来对我来说是一笔相当大的开销, 没有勇气去负担。于是我国一的时候,差点被一个愿意每天都请我喝牛奶的学长拐跑。”
少女表情真诚、语气诚恳, 全身上下仿佛像连续剧里面的柔弱女主角一样发着光。那是一种纯白、柔和、明亮的圣洁光芒,说话时她凝视着你的双眼, 这光芒通过持有人的意愿无限加强, 几乎能把任何一个人类心底里最深切的同理心和同情心唤醒——
“……别说了。”红发男生倒在桌子上, 抬起手奄奄一息地挥了一下示意, “这顿饭我来埋单。”
他说这话时想到今天不知道瘪了多少的钱包, 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从嘴里吐出一连串白色泡泡,“我更很好奇了。”
重新坐直起身来,澄澈的紫色眼睛眨了眨,即使嚼着口香胶、从嘴边吹出了一个超大的泡泡,也丝毫没有影响他说话时口齿清晰:“那个超有钱的迹部,应该对你也很舍得吧。为什么要分手啊?”
——我们先来把指针,拨回三小时前。
“本大爷给你买。”迹部景吾闻言沉默一秒,随后粗暴果断地做了决定。
这种沉默有一种熟悉的意味——从前出现过很多次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破人设的前兆,虽然鹤见莉露并不能理解“百货商场打折大甩卖的三楼”怎么就戳到了大少爷那个暴躁的点。
“才不要。”她想都不想地拒绝,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心想自身的贫穷和他的奢华习惯可能确实太难协调了点,于是善解人意地补充,“这里我买不起,那儿你又不愿意去,要不我们现在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迹部景吾垂眸看着她急于脱身、而有些局促的表情,并不想遂她的愿。他轻飘飘地歪了重点:“伯母不是出国了吗?”
“呃,我是说你找你妈,我找我弟。”鹤见莉露只好改口。
她一露出无力招架的姿态,他嘴角便隐隐约约地勾了起来,“本大爷记得你上周才说过希望黄海台风肆虐、航班延误一万年,可以永远都不要见到弟弟。”
这句一时嘴快的抱怨话,在面前人眼里一向属于“不切实际的鬼话”类型,居然还能被他拣出来对付自己,鹤见莉露一时感觉有些日狗:“……女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少年眉目愈发舒展,那种显示心满意足的,带着胸有成竹的睥睨、好看到几乎光芒四射的神态,鹤见莉露总是你能在他如愿以偿时见到,“本大爷借你钱。”
在少女绞尽脑汁找到其他理由来拒绝他之前,他歪了歪头,紧接着说:“给你一百万日元的额度,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而得到他这句承诺的人,一面被堪称神颜的美貌震慑,另一面却在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这片鱼塘被你承包了”的画面。
直愣愣看着他漂亮的紫灰色发丝拂过白玉一般脸庞,‘这么突然歪头简直太犯规了’,心里想着这句话的少女一走神就错过了最佳反驳时机。
“就这么决定了,啊恩。”大少爷满意道。
——再回到三个小时又十五分钟前。
脸庞精致俊美的男生微微侧头、朝这边看过来,正正撞上她刚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明明隔了一段距离,却仿佛错觉般,似乎看见了他深蓝如墨色一样的眼眸里自己的倒影。
一定是错觉吧,心里这样想着。
然后啊,他眉梢眼角缓缓浮现出笑意,眸底倒影被搅散,泛起了粼粼的波光。
扑通,扑通,扑通。
鹤见莉露心跳如擂鼓,低下头慢慢地向他走了过去。
——四小时又二十分钟前。
她满心复杂纠结地出了房间,已经穿上了长羽绒外套,手上拿着一条短围巾边走边围,看得刚走出客厅、把自己手上的垃圾丢进走道边上废物桶里——垃圾当然是指喝空的草莓牛奶盒——的鹤见明一愣:“要出门吗?”
说完,他满脸愧疚和担忧地接着又问道:“姐姐,要是我做错了一件事,主动向你坦白的话你能不能不打我啊?”
“好啊。”鹤见莉露停下脚步,扯了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