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言也不再跟他多言,转回头自己去查。
会试前三天,终于水落石出。
谢思言去质问谢宗临为何隐瞒他至今,这些年也不曾见他提及母亲,难道就对钟氏之死没有一丝愧怍。
谢宗临认为儿子因着陆听溪之事已经神智失常,他身为人子没有资格来指责他,且害死钟氏的元凶是常义等人,甚至是咸宁帝,他在此诘问他是无意义的。
谢思言认为谢宗临理智得近乎冷血,父子两个激烈争持一番,不欢而散。
会试前夕,谢宗临听闻儿子居然还没预备明日下场之事,大怒,然无论他如何呵斥,儿子都不做理会。
翌日天将拂晓,谢宗临仍无法劝动儿子。
眼看着光阴流逝,下场的时刻迫近,他无力跌坐,嘴唇发颤:“你……你这是自己作践自己!你为何固执地认为我不提你母亲便是心里不曾念着她?我这些年为着你母亲的死,受的那些煎熬苦楚,你又如何能懂!”
“你可晓得我长久以来为何要在念书上头迫你至此?我不过是为了让你以鼎元入仕,来日好庇护谢家……常义那老贼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以为他害了你母亲,就作罢了?他怕我报复他,对付谢家是迟早的事,你若不能作速在朝堂中立稳脚跟,如何自保,如何……”
“所以在父亲眼里,儿子生来便该是为谢家而活、为宗族而活?只要能顺利从父亲手里接掌谢家、为谢家遮风避雨就可,至若儿子是怎么个活法,并不打紧,是么?儿子甚至还要为了父亲的期望,为了让自己飞快在朝堂中晋升,断情绝爱,而父亲还认为自己不择手段阻了儿子与听溪之事、甚而至于因此害死了听溪,是分内之事?”
“你休要强词夺理,自古徂今,哪个嗣子不是为宗族而活?我再说一遍,我又不知后头会惹出那许多事端来,她的死不过是意外,又不是我有意害死她,我犯不着……”
谢宗临说着话忽然想起儿子现下情绪极不稳定,为让他能先将会试考了,正预备说些软和话,然为时已晚,谢思言一言不发,摔门而去。
谢宗临忙命人拦住他,可他先前迫着长子学过好些年的拳脚功夫,寻常的家下人等根本拦他不住,兼惧其威势,后头竟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而谢思言手底下那帮护卫又只听谢思言的差遣,谢宗临支使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气怒攻心,焦灼已极,谢宗临忽然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
今春会试,万众瞩目,天下读书人皆对魏国公世子的表现翘首以待,然则会试下场当日,魏国公世子并未现身。
此事传开,私议纷纷。
但不论众人如何揣测,魏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始终此避而不谈。
到得后来,有些对谢家怀妒已久的诬捏谣言,称魏国公世子先前的解元来得蹊跷,毕竟哪有十三岁就在乡试中夺魁的。这位豪门公子肚子里不见得有多少墨水,后面的会试才会一拖再拖,不敢下场。
恶意揣测甚嚣尘上,然谢宗临随后被同僚问起,却对个中内情不肯透露半字。
光阴如梭,转眼又是三年。
几乎在京中权贵圈子里匿迹销声的魏国公世子突然现身春闱。未久,杏榜张出,榜首赫然是魏国公世子的名讳。继后的殿试,谢思言更是一举夺下一甲殿魁。
质疑与非难一时俱平,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嗟叹惊赞。
谢思言始终对外间诸般评议无动于衷。
入仕后,他行事阴厉,手段毒辣,不过短短几年就入阁预机务,成为新任内阁魁首。
大权在握后,他先是除了常义,将常家踩进泥里再翻不得身,跟着就料理了仲晁,令其落得被处以极刑的下场。
仲晁的人头还在城首挂着,他转回头又将其党羽一并剪除,一时间,朝野上下无不归服于他,权势赫赫,无出其右。
其时的谢思言手腕乖张,阴晴不定,治下稍有不逊,便会招致祸殃,众人畏之如虎。也因其冷情近无人性,致众叛亲离,几成孤家寡人。
不多时,广西出了叛乱,朝廷接连换了几个主帅都无法平定乱局,出乎众人意料的,谢思言主动请缨,南下出征。
这等戎务本是跟身为百官之首的谢思言无关的,即便朝中当真无人可用,也不会劳动到这位头上。众人皆不解,这块上上下下俱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谢思言为何要主动接在手中。
就连已经两三年都不曾与谢思言说话的谢宗临也破天荒跑来书房询问缘由。
“你纵再是权焰滔天,也非行伍出身,行军打仗这等事,你掺和什么?你以为只要坐在帐中运筹帷幄就能打胜仗了?”
谢宗临越说越恼,一时新仇旧账一涌上脑,愠色愈盛:“我原也是不想管你的,但你若有个好歹,我这些年栽培你的心血就全喂了狗,我百年之后,谢家也还需你撑着,我总是不能让你出事,否则将来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一直漫不经心规整书画的谢思言突然转头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