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在中二的时候并不以做医生为荣, 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吟游诗人来着。
发现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对是在三十二岁的时候, 现在想来大概是从十八岁那年, 听从损友“趁年轻搞个大事”的建议,尾随着一对神经病夫妇混进了黑帮的聚会,在禁酒期间的纽约占黑帮便宜大吃大喝了一顿开始的吧。
……要不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家伙已经先死一步了,他一定要让他明白一下生活的艰难。
——吃到一半突然被闯进来人端着木仓就是一阵突突,还没反应过来就死过去了。
英年早逝。
天使的样子是好几个面目和善的黑帮光头大哥, 呲牙笑的时候抬头纹看起来像长了两张嘴:
“呀小伙子,你也还没死呀?”
在爆炸的火光映照下, 大哥们牙齿和脑门看起来同样闪亮。
“……”
“哇啊啊啊啊啊啊——”
出身正常家庭只是父母去世得早的医生敢打赌,那些自诩见过世面的小混混们酒后吹嘘的“我老大敢吃屎!”, “我老大也敢!”在吓人程度上同这比起来简直连一块小饼干都算不上。
事实上他也确实怂了,拿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在那两个大哥懵逼的目光中,一个鲤鱼打挺滚起来就跑……
一路撞了三回电线杆, 每跑个三步就跌一跤, 跑出了他的一贯水准。
幸好没人追他。
可能是太害怕了, 他竟然没有注意到,那一路磕出来的伤口,淤青散开血液回流,皮肉像花瓣一样层层叠叠地合回去,恢复得一点不留痕迹。
之后的生活实在是非常艰辛。在一个月内发生了三起因为开错药开错刀把手术器械落在病人身体里这种事之后, 医生和他的助手在业内出名了。
甚至因为其中一位权贵受害者的指控进去蹲了三年大牢……
然而穷困潦倒, 孤苦伶仃, 颠沛流离和牢狱之灾并不对医生的外表造成丝毫影响, 从狱中出来的医生看起来仍然一表人才,但二十二岁的他只是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三十二岁的时候他确定了,确实有哪里不对。
当他八十八岁那年走在街上,被一位看上去最多只有四十的夫人叫“年轻人”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到底哪里不对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熟悉无比的——
“米莉娅!!!”
“哎怎么啦艾萨克!!”
医生是个惯于丢三落四反射弧贼长的人,但某些时候的记忆力简直好得惊人。
这是他当初混进黑帮的时候跟着的那一对年轻夫妇!
[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位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等等,一点也没变???]
这对七十年过去还是如此恩爱如此精神的夫妻,手挽着手在路中间以跳舞的姿势转了一圈,直接把躲闪不及的医生撞进了绿化带里,然后突然僵住。
顶着一头叶子的医生听到那两个人试探的声音。
“话说回来米莉娅……”
“怎么啦艾萨克!”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从来没变老啊?心理作用吗?”
空气一片安静。
两个当事人和栽在草丛里的医生同时呆住。
两分钟之后,三声尖叫响彻云霄。
“哇啊啊啊啊啊啊真的诶啊啊啊啊!!!”
——这就是医生的“别看我长得和你差不多大,其实我的年龄是你的三十倍,所以你最好放尊重一点”的故事了。
……听故事的人并不十分欣赏他就是了。
死柄木弔觉得自己真的再也忍不了对面坐着的那个神经病了。
老师让自己跟他出来,说好好看看他身上值得学的地方。
……开玩笑吗?
去黑帮混吃混喝,结果恰好那天宴席上提供的酒喝了能让人永生?
然后过了七十年才反应过来自己能永生?
这二傻子大早晨七点不到拉着他去咖啡店里坐了大半个小时,结果就是来编故事驴他的吗???
继昨晚那个满脑子“信念”和“思想”的自大狂之外,居然这么快就又出现了更讨人厌的人。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都是欧尔麦特的错吧。
死柄木起床气还没消困得烦躁,用四根手指非常勉强地撑起自己的下巴,透过盖住半边脸的兜帽抬眼看医生,语气里充满了天然的恶意:
“啊……然后呢?你该不会说什么自己已经活腻了但是又死不了所以好痛苦这样的傻话吧?”
死柄木的眼睛和小雾雨最近走的很近的爆豪少年有着同样的颜色,但质感却完全不同。一个看来像是某种干涸的污血,而另一个则是生气满满的红宝石。
此时这双眼睛没有了常年按在脸上的手的阻挡,兴奋地望过来时,眼里的血丝蛛网一样一紧一收,让冷不防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