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复生下车,站在路旁。
贺振飞走到他身边,“江总,怎么了?”
“呼吸新鲜空气。”他说,“有烟么?”
贺振飞看他一眼,闲闲道:“那空气可就不新鲜了。”
他看见江复生的脸色,叹了口气,“你等等,我问司机借。”片刻,他递上一盒烟,又说:“记得吸一口就吹掉,别吸进肚子里——你都多少年不抽了。”
一点火星明灭。寒凉夜色,烟雾缓缓升起、又消散。
葛医生的话,言犹在耳。
“江先生?高小姐跟我说了你会来,我没想到这么快……照顾不周,请坐,我给你泡茶。”
“我是镇上的赤脚医生……咳,不是正规的,附近的人有点小病小痛,都会到我这里来。你看那边,那就是陈樱以前住的家,现在空着呢,没出租。我有钥匙,你想的话,随时都能去看。”
“陈樱的妈妈特别漂亮,是镇上出名的美人。很多年前,有个大老板打算投资这边的一个厂,不知怎么和她认识了,有过一段情。”
“那时她才十几岁,那位大老板也有家室,考察结束后,他一个人走了,但是经常会写信过来。陈阿婆逼女儿和他断掉,说他们家虽然穷,但是丢不起这个人。她不肯,从家里跑了出去。”
“一年后,她又回来了,抱着个孩子……听说是她在外面喝醉了酒跟人有的,父亲也不知道是谁。那孩子竟然是她在住所一个人生下来的,母女平安已经是万幸。”
“后来,我女儿在别的城市生了孩子,我过去带了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陈樱已经四、五岁了。”
“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在外头看见一个很可爱的女娃娃,我问她名字,她说她叫陈樱,我猜到她是谁,问她跟妈妈姓的吗?小丫头摇了摇头,文文静静的,说不是,她跟外婆姓,她没有妈妈。”
“我才知道,她的妈妈到底还是走了,去大城市找那位老板。”
“陈阿婆身体不好,陈樱很乖,从小就省事,不给人添麻烦,稍微大一点,洗衣做饭都会。对了,江先生,你吃过陈樱煮的面吗?挺好吃的。”
“我经常帮她外婆挂盐水,她很感激,有时候看我忙的没空煮饭,就会端一碗汤圆或者一碗面给我。”
“陈樱渐渐大了,她妈妈的事情,镇上几乎没人不知道,大人茶余饭后当闲话讲,孩子听在耳朵里,对陈樱也有了成见。”
“她上学的时候,被一群孩子排挤、欺负。也不止是她的同学,街上邻居的孩子也有,还有些根本不认识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那时她经常受伤,膝盖、手臂到处都是擦伤,那些孩子不打她,但是老喜欢追着她跑。陈樱胆小,体质也弱,那几年,她活的像一只惊弓之鸟。”
“我实在看不过去,骂过那些孩子……可是江先生,你怎么跟一群叛逆期的青少年讲道理呢?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他们真的觉得只是好玩,而且不用付出代价——陈樱不会说,也不会有家人替她出头。”
“陈樱不敢让外婆知道这些事,有时伤的重了,会偷偷来找我,请我给她上点药。那孩子越来越沉默,对我也没几句话。”
“好在有一年,来了个好心人,带陈樱走了,还帮她外婆看病。”
“几年后,陈樱出名了,我们在乡下都知道她很有出息。有一年她悄悄回来,替我还了房子的贷款,还说谢谢我照顾她和她外婆。”
“其实……我帮了她什么呢?我根本没能保护她。我很后悔,当初没有为她多做点事……真的,后悔。”
“陈樱这孩子,别人对她一分好,她能记十分。别人对她十分不好,她一分都未必能记住。多傻啊。”
“她浑身都是刺,只扎自己,不害人。江先生,这世界待她太苛刻,太不公平。”
“听高小姐说,你和她结婚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请你善待她。”
半支烟掉落地上,江复生踩灭。
*
江家老宅。
陈樱开了闹铃。
九点多入睡,半夜十二点十五分,准时起床。
下午贺振飞打电话来,说江复生临时有事,得到凌晨才回家,算算时间,那也差不多了。
她打着呵欠,洗漱了下,便到楼下小客厅等。
怕吵醒老太太和李妈她们,她也不开电视,捧起老太太放在一边的报纸,看的昏昏欲睡,眼皮快合起来了,就晃晃脑袋,醒醒神。
她想打电话问江复生什么时候到家,可又怕他在路上睡着了,来回考虑,还是作罢。
十二点半刚过,外面传来铁门移动和汽车驶进来的声响。
陈樱从小客厅出去,站着等了会儿,听见脚步声,拉开门,“大哥。”
灯光下,女孩穿着宽松的睡裙,黑发垂落肩膀,一张脸脂粉未施,清艳艳的,猫儿一般的黑眸带着几分睡意朦胧的迷糊。
江复生大步流星过来,皱眉:“陈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