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匆匆的脚步声。
阖欢忽然出现,登时打乱了节奏,好在郑公公提前吩咐过,倒没有多少人大惊小怪。阖欢倒是吓了一跳,她见到这么些人都不说话,还以为有什么,却又见这些人只是干活,顿时又是惊讶又是尴尬。
和自己玩了一会儿,实在无聊,阖欢忽然便听到太医院门前合乎的声音,像是给大人物的跪拜礼。一时好奇,阖欢惦着自己的裙子,一步一挪走到院门,朝外瞟了一眼。
门外,奴才向大人躬身行礼。众星拱月。
那大人着一袭紫衣官服,却又簪着儒士的发髻,未戴官帽,只留锦缎覆额,额前一块琉璃白玉。
阖欢未看仔细,只是觉得熟悉,再看去时,那中间的人离了众人,只身远去。阖欢只来得及瞧他背影挺拔,肩宽腰窄像是练家子,却是下盘虚浮又像是极度虚弱。
“哎!郑公公,方才走过的那个人是谁啊?”
忽然在迎合躬身的那群奴才里看到了郑三元,又是欢喜又是晦气。阖欢知他是怎样模样的人,说话也自是不必拘礼。
彼时郑三元正和身边罗太医说这话,这边一进门便瞧见了昨日那不知胆小胆大的丫头,正是没好气,便敷衍道:“谁谁谁啊!可不就是从祁俞来的贵人。”
不指名道姓,却已经给了阖欢足够的信息量。
李铎寿?那人便是赖三说的从祁俞来的贵候?
阖欢自打一听到李铎寿的名字,内心便有见面的冲动,不为别的,只觉着这人履历丰富,实在堪称这个世界的曼德拉。
其父李子闾为天下圣儒,甫他一出生,母亲竹泉长公主因难产去世,他自娘胎里带出嗽疾,气血更是弱于常人,李子闾曾为此遍访名医,也终不得愈。祁俞沐福三年,李子闾仲秋病逝,临去之前,向天下儒士托付幼子。
李铎寿自此便有着号令天下儒士之权
幼年失父丧母,养在宫中。李铎寿一身病痛,却是为国事四处奔波。凭借身份的优越,李铎寿十岁出使漠北蛮荒,居于漠北之地不到半年,便换回祁俞十座城池。十三岁举荐西黔将军,收复海外石岛。十六岁出使宗龙,促成姻亲。
这一次一触即发的战争,数万人的牺牲,全凭借着他一个人的力量,一个人的智谋,力挽狂澜,将一切推到了和平的起点。
阖欢作为一名医生,是对着国旗宣过誓的,必定竭尽全力解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永不背誓。所以,自内心里,阖欢十分崇拜像曼德拉一样的和平主义人士。
早听说李铎寿便是这一般的人,方才又几乎是擦肩而过,阖欢悔的肠子都青了。
天慢慢长了,晚上来的迟了些。
阖欢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毛笔发呆。忽然,就将画的一团麻的纸揉成一团,扔了出去。郑三元实在将时间掐得太好,刚推门,就看到脚边咕噜噜的滚来了一个纸团。郑公公一甩拂尘,弯腰拾起。
盯了半天,也是没瞧出个东西来。
“放下吧,你看不懂的。”阖欢此刻正是思路纠结的时候,才没什么好气。
郑三元却与以往鄙视的神态略有不同。躬身有礼,“那是那是,叶大夫写的,又岂能是奴才这样身份的能看懂的?”
阖欢嗅到了那么一丝奸计的味道。
“哎!我说郑公公啊,你昨儿不是挺不待见我的嘛!怎么说话的腔调变了那么多啊?”
郑三元也是猴戏唱惯了,变脸也是技艺精湛。“哟,叶大夫,你这又是说的哪里的话,杂家日前那是不知道,有眼不识泰山,原道大夫您是这样能入得了贵人的眼,方才便是有人差了奴才,说是贵人要见你,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郑三元这番话半真半假,惊是真,喜是假。
去见那人之前,他倒是没想到此次贵人会亲自接待这位,往前儿,可都是经他的手处理的,彼时一听,他还惊吓了半天,以为是贵人怪罪自己从中偷短,办事不利。
“贵人?那位啊?”
“自然是顶顶尊贵的人啦!”虽是奉承,可郑三元是亲眼见识过那位的本事的,在他的眼里便是当今真正尊贵的天子也是比不过他半分的。
阖欢本想推脱,却被郑三元连哄带吓的终究出了门。
天边失去了彩霞,两人似乎行了很长时间的路,天色暗了许多,各个宫殿都亮了烛光。
长长的抄手走廊之后,行到了一处枯枝败叶弥乱的偏僻处。园门正中牌匾常年失修,早失了苍劲风采,两边各写着“园内万株皆不见”“槛外千帆悉过尽”,上头的便是“清修方苑”这四个字。
阖欢觉着甚妙,却是不大喜欢出家人文艺泛滥的气息。
进了园子,那树藤却如同活了过来,绿意盎然的爬满整个院子,小径曲曲折折,出口尽头,便见一方湖水清澈,尽管黑黝黝似夜,却因着湖心那一点灯光显得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