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峥携同家眷坐在最末端的五品席位上,与帝后所在的最上首的主位相距甚远, 几乎是看不清上头的人的模样了。
这薛老太太也是方才趁着帝后缓步进入主殿时, 暗暗抬起眼来瞧了瞧, 好看看这至高无上的天子与国母究竟是何等模样。
尤其是想看一看那传说中在战场能够以一敌百的圣上, 是不是真如传言一样宛如天神般俊朗。
当初北漠势如破竹般一路南下,几乎就要攻破京城的防守了,京中人人自危, 大批官宦富贾人家开始准备南迁。
若非圣上带领驻京营内仅剩的五万大军抗击北漠、守卫京城,并且力挽狂澜、反败为胜,恐怕这大梁也离亡国也不远了。
所以虽然朝堂上时常有人故意唱反调说武宣帝是叔夺侄位, 名不正言不顺,但在民间里他的威望却是极高。
只不过如今圣上的龙颜被那天子冕冠垂下的十二旒白玉珠串挡了不少,薛老太太瞧得不真切, 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旁的萧皇后身上。
在她的想象中, 身为一国之母定是雍容华贵、端庄大气的模样,谁曾想这位萧皇后竟是这般仙姿玉貌、端丽冠绝的倾城姝色……
须臾后,薛老太太又压低了声音, 啧啧称奇道:“这皇后娘娘长得艳丽却又不显俗媚, 跟个仙女似的,真真儿是俊俏极了,只是不知,为何要在眉心处点个红点点, 莫非是最近流行这般的妆容?”
顾氏听着婆母的赞叹, 脸色微微一变, 心里满是不以为然。
但她还是小声解释道:“母亲,皇后娘娘的眉心处是生了颗红痣,并非是点上去的。”
许多年前,还是太妃的沈太后曾多次邀她到肃王府里小聚,就为了要把一个萧姓婢女许配给她的昱哥儿。
那时候她也是与这萧皇后见过面的,甚至还曾交谈过几句。
当时顾氏便是瞧着萧妤儿眉心的红痣心生好奇,主动开口询问她是不是特意用胭脂点上去的。
那时候的萧妤儿双颊还有些婴儿肥,唇边梨涡浅露,笑起来甜甜的,软声回道:“回夫人的话,奴婢这颗痣生来就有的。”
最后顾氏实在不大情愿让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娶个奴籍出身的婢女为正妻,所以只回了沈太后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并没有一口应下。
之后没过多久,萧妤儿爬上了尚是肃王的武宣帝的床,而且还被收了房,婚配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当初被她嫌弃的婢女居然会母凭子贵,一举得封皇后之位。
而坐在顾氏身旁的沈峥原本正端着茶盏静默着,一听到“眉心处红痣”这句话后,他的眼皮子“突突”直跳,下意识便循着最上首的方向望去,又把双眼半眯起来仔细瞧,却什么都没看清。
那个让他二十多年来一直无法忘怀的婴孩,可不就是在眉心处有颗红色胎记?
莫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另一道内监独有的尖利声从殿外传来——
“母后皇太后驾到。”
“圣母皇太后驾到。”
母后皇太后是当今圣上的嫡母殷太后,圣母皇太后则是圣上的生母沈太后。
众人闻此再次站起身来,整齐划一地行礼问安。
殷太后与沈太后这对死对头这会子倒是把表面功夫做好了,两人并肩手挽着手,端着生硬的笑容款步走入景泰殿内。
两人都身穿宝蓝色镶朱锦边的大袖翟衣,头戴金嵌宝石珍珠凤冠。
不同的是,殷太后面上的妆容明显比沈太后隆重许多,脂粉厚得就像戴了一层白白的面具似的,就连身上的配饰也繁重了不少,浑身珠围翠绕,在宫灯与夜明珠杂糅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随即两人又分别施施然走到帝后所在的主位旁,在一左一右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坐在右上首的殷太后朝着周遭环视一圈后,都没瞧见本该出席的大皇子李乾恪,当即心神大定。
连中秋夜宴这般重要的场合都不出现,可不就是到了没法见人的地步了?
思及此,殷太后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眼底满是志得意满的意味。
她向着下席的几位心腹大臣使了眼色,示意一会儿按着原计划进行。
身份最贵重的人物全都来齐了,宴席真正开始,富丽堂皇的景泰殿内奏乐响起,鼓瑟吹笙、歌舞升平。
原本因为面对群臣而惴惴不安的萧妤儿顿时松懈了不少,开始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底下“咿咿呀呀”的戏曲儿表演。
正值中秋团圆夜,身着鲜艳华服的戏官儿们正唱着一出《嫦娥奔月》,生旦净丑,接连粉墨登场。
从前武宣帝尚是肃王时,并不喜与宗室朝臣过多接触,王府内也无甚访客,一向不设办宴席的。
而沈太后又喜静,更不可能请些戏班子来王府里唱曲儿,在萧妤儿现下的记忆里头,这还是她头一回听戏呢。
方才进来景泰殿,武宣帝是牵着她的小手进来的,如今两人一同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