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正式入秋后, 长华宫的地龙就开始烧了起来, 殿内时时刻刻都是暖融融的, 宛如置身春日一般。
但今日不知是不是地龙烧得太旺了些,萧妤儿吹弹可破的雪肤上泛着一层薄红,挺翘精致的琼鼻与额间都沁出些细汗来,如露水般晶莹剔透。
薛老太太听了她的回答后, 心神恍惚了许久, 嘴上嗫嚅着重复道:“辛卯年、丁卯月……”
顿了片刻, 她抬起眼来一瞬不瞬地望着坐在主位上这对相貌肖似的母子,追问道:“皇后娘娘竟是兔年兔月出生的?”
“嗯。”萧妤儿微微颔首,却有些云里雾里的, 便反问道:“老夫人, 可是这年月有什么不妥之处?”
“回娘娘的话, 并没有什么不妥。”薛老太太眼眶盈着泪, 勾起一抹极为勉强的笑, “只是巧极了,民妇的孙儿是辛卯年、丁卯月、己卯日、卯时所生的。”
萧妤儿一听便愣住了, 白皙莹润的小俏脸瞬间涌上一抹复杂与忐忑。
若是往常听着这话, 她自然也只会当做是巧合。
可偏偏在前不久,她亲耳听见韦氏说她并非是亲生的, 又梦见了当年韦氏为了逼迫她爬床时,说的一番话……
所以她不仅不是阿爹阿娘亲生的, 而且还是被人换出来的。
若不是生得一副好样貌, 能提携提携家里, 说不定早就被偷偷卖掉了。
虎娃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小眉头拧得紧紧的,小嘴巴亦是颇为困惑地微微撅着。
忽而,他又悄悄附在萧妤儿耳边,满脸认真地小声道:“母后母后,上次咱们去看望曾祖母时,那个老和尚也是说了这样奇怪的话!”
萧妤儿缓过神来,秉了口气后,又抬手顺了顺虎娃那几撮错杂竖起的头发。
她抬眼望向坐在右下首的老太太,微抿唇时梨涡浅露,柔声道:“确实是巧极了。”
薛老太太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心里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对唯一的孙子沈昱亲近不起来,祖孙之间关系极为生疏。
原以为是因为沈昱那孩子的性子太过刻薄阴暗,而且又自小就不学无术的,所以她才对他生不出疼爱之心来。
谁曾想,这压根儿就不是亲生的……
静默了一会儿后,薛老太太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唉,只不过当时民妇的儿媳妇回了娘家待产,到她临盆时,民妇夫君的身子又不大好了,民妇也没能守着孙儿出生,若是民妇也在的话,兴许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了。”
萧妤儿从身旁的黑檀木缠枝纹案几端起一盏天青釉茶盏,轻抿了几口里头的红枣枸杞茶,眼眸微微垂下,掩饰眸底的黯然。
虎娃正巧也觉得嘴巴干干的,便从他自己那一侧的案几端起一盏茶来喝。
正准备一饮而尽时,他被酸得整张小胖脸皱巴巴的,五官全都挤在一起了。
原来他这盏茶是一盏山楂陈皮茶,宫人们担心他吃得太饱了会积食,所以特意给他备的消食茶。
萧妤儿急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关切地问道:“虎娃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顶着个“屹立不倒”的鸡窝头的虎娃撇了撇嘴,委屈巴巴道:“母后,儿臣这茶好酸,牙齿都要酸倒了。”
萧妤儿瞧了眼杯盏中的茶水,顿时松了口气,眉眼浅笑盈盈道:“本来就是酸的,虎娃你还是多喝两口吧,这是给你消食开胃的,喝了不容易肚子疼。”
“好吧。”虎娃作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小表情,小胖手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大眼睛闭得紧紧的。
经过他这么一打岔,正殿内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不再像方才那般怪异而又压抑了。
薛老太太见到她们母子之间和睦,举止亦是亲昵十足,心中满是欣慰,双眸微微湿润了些。
没过一会儿,萧妤儿倏地让宫人先把虎娃带下去,并且屏退了大部分宫人与内监,只留了贴身宫女桂枝和茯苓在身边。
待众人有条不紊地退下后,萧妤儿稳下心神来,斟酌片刻后才缓缓问道:“老夫人专程进宫来一趟,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的罢?”
薛老太太点了点头,眼眶中闪着细泪,但还是努力朝她端起一抹慈祥的笑,“还请皇后娘娘恕民妇唐突,民妇确实有一事相求的……”
微微一顿,她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滑落两行泪,“昨儿中秋夜宴散席后,民妇的儿子忽然同民妇说,当年孩子出生时,他是瞧见那孩子眉心处是有颗米粒儿大小的红色胎记的,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颗胎记没有了。”
薛老太太捏着帕子擦拭了下双眼,意有所指道:“不知皇后娘娘可还识得其他眉心生了红色胎记,且又年龄相仿的人?”
老太太这话听着似乎是在询问,可每一字、每一句都别有深意。
萧妤儿自然也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水光潋滟的杏眸渐渐氤氲起一阵雾气来。
她的唇瓣动了动,却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