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甩开,只来得及握住了这枚沾着她温热血迹的簪子。
如今,大礼在即,皎皎又给他做了穗子,他想再次将簪子赠给她,好让她也知晓他的心意。
他记得这枚金簪的簪身是中空的,玉兰花萼与簪身相连的地方有一颗珍珠,只需转动半圈便可打开。取出金簪来,觅得那颗珍珠轻轻转动,轻微的咔一声,玉兰花萼应声脱落。
本该空空如也的簪身却早已存放了一卷小小的蚕丝纸。纸上写着,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宜尔子孙,螽斯振振。赫然是前世七夕夜,清溪神庙,他错给她的那一张、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上上签。他求得的姻缘签。
末端被鲜血染红了一点,当是她自尽时,血溅进去所致。
谢沂微微怔住。
这张签文,他以为她早就丢弃了,没想到她竟一直留着。
他面上不禁掠过一丝柔和的笑,小心地将签文折好。发现签文背面还有字,又将签文拆开,心中才涌起的甜蜜霎时褪尽。
温婉秀丽的钟繇体,是她字迹。却只写了四个字:太上忘情。
谢沂浑身如坠冰窖,冷意铺天盖地地袭来,侵入每一寸体肤,刺痛入骨。
太上忘情——
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
他想和她琴瑟静好,直至白首,她却想太上忘情。
谢沂紧紧抓着那张纸,乏力似地闭了眸。心头却如刺入钢针,痛的麻木。
夜色浓深。桓府中,桓微犹然坐在灯下看一卷笔记小说,颦眉若有所思。
她容貌倾城,一举一动娴美柔婉。昏黄烛光中和了一些她的冰冷,将那双剪水双瞳照耀得柔和,潋滟含情似的。
采绿上前催促:“女郎,明日还要去庄子呢,早些歇了吧。”
大婚在即,府中也在准备她的嫁礼了。长公主名下有数十个田庄园宅,听李夫人的意思,长公主是要给女郎一半。明日李夫人便要带着她们去钟山脚下看园子。
桓微将书随手搁在小几上,“洗漱吧。”却仍是愁眉不展的模样,一颗心似乎仍系于书上。采蓝好奇地觑了一眼,是本新出的笔记小说,《世说新语》。她家女郎看的是伤逝那一章,上面写着,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采蓝不明其中意思,不由喃喃念了出来。桓微正叫采绿服侍着洗净了手,闻言道:“是说圣贤可以忘记喜怒哀乐,超脱物外,愚人则滥情吧。”
偷看被抓了包,采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又忍不住问:“那女郎看这个做什么啊?”
她家女郎可是要嫁人的,太上忘情了还怎么过日子!
刻着忍冬花的金盆中盛着碧莹莹的水,映出女郎晓露芙蓉的一张面,桓微浸在水中的手稍稍一滞,接过了采绿递过的帕子擦净了水珠。
还有一个月她就要同谢沂成婚,这桩婚事,结的是桓谢两家的亲缘。她会努力尽好桓家女、谢家妇的责任,维系两家和睦,也会尽力回报那人的感情。
毕竟,她做不成圣人,也不是滥情的愚人,介于这二者之间的,就只有“情之所钟”的“我辈”了。
……
次日,日出时分桓微就起来了,跟随李夫人和桓晏乘车去往钟山看母亲给她的几个园子。
钟山在燕雀湖之北,隐在接天的云涛晓雾里,苍山如海,碧涛起伏。他们先是乘车,又坐船渡过燕雀湖,这才到了长公主名下的位于钟山山脚的几处宅园。
宅园依山傍水,钟山的神秀同燕雀湖的毓灵皆触手可及,风水自是极佳。园子里的仆婢早已将宅园打扫干净,恭敬地候在门前。
李夫人同桓晏与管事的仆妇先去了正厅商议陪嫁过去的婢仆,叫人领着桓微在园子里四处转转。桓微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见园子灵草秋荣,神木丛生,甚是清幽,园中建筑也修得古朴典雅,微微点头,“倒还别致。”
逛了半日,她有些累了,择了一处凉亭小坐休憩。这时却有婢子来报,谢家七郎君来了。
谢沂怎么来了?
桓微心中讶然,又不好叫他进来。此处虽是桓府的别庄,却也有数双眼睛看着呢。她有些难为情地叫采绿婉拒了,然而没过多久,英姿颀峻的郎君便出现在亭下,面上如覆冰雪,俊冷寒冽,一派山雨欲来之势。
谢沂在生气。
桓微很明显地感觉到了。
她有些茫然地站起身来,走下亭去,“谢郎君?”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谢沂目中似有溶溶秋日在闪动,他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碧落黄泉不能忘怀的脸,前尘往事齐齐涌上心来。突然疾步上前,抱住女郎贴在了怀中。
桓微霎时怔住,无措地扯住了他的衣袖,脸上蓦然烧了起来。素来温和有礼的郎君将她禁锢在怀中,俊脸就贴着她的侧颜,唇抵在她的耳畔,低哑的嗓音恍如流水缓缓淌进她心里。却是问:
“皎皎,你爱过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