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 无不被这句誓词震得愣住。
天子这是什么意思?当众求婚?
天子万乘至尊,上跪天地宗庙, 下跪父母,如今竟会为了一个小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儿公开向太后求妇,求的还是一个才被太原王家公开退了婚名声扫地的女人……众人讪讪地陪笑着,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朝念阮瞟去,想看看她除了这张脸外能有什么魔力使得皇帝这般魔怔。
兰陵公主也是唬得不轻,抬眼去看念阮,她面色雪莹莹的,如纸苍白, 抱着雪狐的手轻轻颤抖着,显是在强撑。
“四娘这么好的女孩子母后有什么不同意的。”
太后笑吟吟的,不住地拿一双流波凤目去瞅念阮,“不过你自己娶妇, 还是要问问女孩子的意见。你自己问她吧。”
她知道侄女不想嫁给皇帝, 但当着众人的面儿, 根本不可能也没法拒绝他。既然如此,索性让她自己回答, 这样日后就怪不到自己头上了。
嬴昭于是再度转眸看向那纤纤巧巧的女孩子, 她抱着雪狐低头立着, 垂着眸, 鸦羽般的睫底已沁了一汪子细碎晶莹的雪珠, 樱唇微微翕动着, 久久的沉默。
旁人的热烈似乎被她隔绝在外。她只是站在那儿, 如花树堆雪, 如新月光辉, 不必矫揉作态便是倾城的风姿。
她是个拒绝的意思, 但嬴昭知道她没有办法拒绝自己。遂走上前,轻握她手,轻声问:“萧四娘子可愿与朕携手至老,相伴此生?”
他嗓音温柔而缱绻,看着她的双目柔和含情。念阮眼中泪光微凝,眼睫轻扇,两行清泪无声滑下雪腮,心哀如死。
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呢。
如今,她又能怎么办。
她如何能想到他竟会舍弃一国之君的尊严,当着满朝公卿俯首万民,公开向太后求她。而她身为他的子民,根本连拒绝的权利也没有。
甚至,是连哭的权利、连伤心的权利皆没有,即便是哭,也会被人打趣,“看,四娘子都激动得落泪了呢。”
她的意愿,根本不重要。
天子和万民还等着她的答案,她微微阖目一瞬,樱唇颤抖着,逸出一抹雾凇冰花般冷艳的笑:“能嫁给陛下,是妾的福气。”
等候已久的庆贺声接连响起,在场之人,不管内心想法如何,脸上多是带笑的,纷纷向太后、兰陵公主及念阮本人道贺。唯独萧令嫦气白了一张脸,胸口急剧起伏着,不能接受昨日还被她可怜着的堂妹居然一跃成为皇后。
这让自己连日来对她的同情和安慰简直成了个笑话!
令姒抱着那只黑狐,悄然隐在人群之中,低垂的眉眼间闪过了一丝黯然。
意料之中的答案,嬴昭却无端松了口气。
他知道她是没办法才答应的。可余生漫漫,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他不信他捂不化这无情的小娘子。
“南阳郡盛产玉石和盐,就做皇后的汤沐邑吧。”
他微微笑道,上前一步,抱着黑狐执住她的手同她并肩接受万千臣民的跪拜。铜驼大街上,文武百官依次跪下再度山呼皇后千年,巨大的山呼声若海浪般一潮高过一潮,排空驭气般朝着城门奔涌而去。
于是礼炮声起,钟鼓笙箫一时喧嚣地响起来了。挤在外头的百姓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铜驼大街上的相公们都跪了下来,也跟着跪下山呼。
一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嘿,瞧这架势,是咱们要有新皇后了?”
“不是吧?陛下登基这都几年了,眼下终于肯立皇后了?”
“是谁家的姑娘啊……”
“还能有谁?站在太后身边的能是谁?就,那个前阵子被太原王府退婚的萧四娘子呗。啧啧,先嫁得王世子,后嫁得天子,这还真是祸福相依……”
……
燕淮牵马挤在人群里,百姓的议论声与排山倒海般的山呼声声声入耳,震得他脑子懵懵的似乎灌了水银一般,额上滚落的汗珠也凝滞住了。
他一身玄衣被沿路荆棘划得遍是碎缕,显然是跑了很长的路,一手牵马,一手持着个浸满汗水的斗笠,怔怔地朝那隔着黑压压如云人群的阊阖门走去。
就在七日前,他终于从家宅中逃了出来,太原到洛阳迢递千里,他彻夜不休地跑了好几夜,连马都累死了好几匹,却终究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成了别人的妻子,而那个人还是天下至尊的皇帝,他们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
燕淮脚下越来越轻,如踏在云端,喘息声也越来越弱。渐渐地,已感知不到任何外物外事的存在。
万众俯首之中,他长身玉立十分显眼。两边羽林卫上前欲拦,他却突然身子一歪,栽在了地上。
……
进宫的路上,天子已换乘了由十五匹白毛朱尾的大宛良驹所拉的游观辇。衡轮雕彩,羽葆旒苏,圆盖上立着只黄金雕铸的凤凰,展翅欲飞。
太后特让念阮同皇帝共乘一舆,静室令驾马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