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先还只是隐忍地嘤声地哭, 到后来,情绪渐不受控制,便似被抢走糖果的小孩子, 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嬴昭耐心地哄了她许久才等到那哭声小了下去。
“发泄完了?”
“明日你叔父可要来见你,再哭, 顶着两个又肿又红的桃子眼眼出去见人, 丢的可不是朕的脸。”
他煞有介事地以手指着她两只红红的眼圈儿, 故意气她:“瞧, 好大两个桃子。”气得念阮张齿要咬他,对上他得逞的笑,脸上一红, 把发烫的脸颊轻轻贴着他心口, 眼睫扑闪, 又有泪水落下来,浸入衣理,润湿肌肤。
嬴昭也不说话, 大手安抚地摩挲着背心, 耐心地等她自己愿意开口。外头屏风后面, 红烛烛花一朵接一朵地在青铜连枝灯上噗噗地开绽, 他又等了许久,才闻见她一声轻轻的嘟哝:“陛下日后,不许再骗我了。”
他下意识想说他何尝骗过她, 忆起前事,心虚地抿抿唇不言。念阮却急了, 蹙眉扬起小下巴来:“你答应呀!”
小姑娘像只乖巧的兔子趴在他胸口上, 两只眼圈还红红的, 似乎不答应她下一瞬就能掉下泪来,嬴昭哄孩子似的:“好好好,朕都答应你。我嬴昭此生,若有一言欺骗吾妻,便叫我中道丧亡,英年早逝……”
“你别瞎说!”
一句“英年早逝”正牵动念阮心里隐秘的担忧,慌忙以手捂住他的唇。嬴昭拽着她手在手心里亲了一口,方把她不觉坐到他腰腹上的大半个身子扶稳,含笑望她:“朕已经发过誓了,念念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腰间被他大掌扶住,传来温暖酥痒的触感,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姿势有多羞人,忙翻身下来朝后躲了躲,声音也羞得蚊子似的:“……还有的,陛下不许有事瞒着我。”
“嗯?”
嬴昭挑眉。
念阮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太造次了些,忙补充道:“自然了,朝堂上那些不该妾知晓的事,陛下也不必告诉我,妾只是想,有关妾自己的事,陛下不要瞒着我好么?”
她眼里含着晶莹剔透的泪,一字一句却说得极为严肃认真。嬴昭无奈一哂,轻柔地抚着她泪水辘辘的小脸:“你的事我瞒你做什么?我又什么时候瞒过你了?”
她怎么知道他瞒着她做什么。
念阮轻轻一咬唇,闭眼不言。嬴昭以指拨弄着她温润可爱的小耳朵,微微凝眉沉思。道:“念念为何总是问朕要这些傻承诺?朕对你还不够用心么?难道真是爱惨了朕,才会这般患得患失?”
谁爱惨他了!
念阮腮如染赤。转念一想,也觉自己太没用了些,含羞含怯地望着他,怔然不语。
殿外传来鸡人的报筹声,静谧的冬夜里格外的凄清,已是三更了。嬴昭把她轻轻一揽,嗓音里带着丝疲惫:“睡吧。朕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再任她胡闹下去,他怕他会忍不住。
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鼻尖是熟悉的淡淡龙涎香,耳边是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念阮一颗悸动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听话地闭上了眼,轻声道:“陛下,妾有一个秘密,等明早妾就告诉你。”
“为什么还要等到明早。”
“因为我现在很生气。”
还真是孩子气啊……
嬴昭失笑,把被角替她掖了掖,抱着她进入了梦乡。
月花影转,博山炉里龙涎香幽幽吐息,嬴昭在耳畔的匀匀呼吸声中睡去,又在梦中的佛铎清鸣声中醒来。
眼前仙雾飘渺,楼阁玲珑,虚空被浓雪泼做素白,脚下,一座九层浮图巍峨屹立,金碧辉煌。
他又梦见崇宁寺了。
自九月以来,他已有近三个月没再梦见崇宁寺。知是上天降下的警示,他缓缓吸了口气,平静地望向脚下的恢弘寺庙。
这一眼才发觉自己身在云端,并无形体,嬴昭心头一颤,顷刻涌上一阵寒意。原来——
原来这时他已死了么?
他果然没能改变自己早逝的命运。
白茫茫的视野里倏地多了两行影子,他展眸看去,一队身着素服的宫人鱼贯而入,进入塔下的那间小小庵房。
他的视线似是能穿过那被浓雪覆盖的屋梁一般,极清晰地得见庵房中金花宝盖,檀香如雾。而那尊慈眉善目的金身大佛前正跪着个女子,雪衣墨发,窈窕的身姿裹在宽大的青灰色尼袍里,双手合十,闭目向佛祖默声祈求着什么。
嬴昭心下一怔。旋即如插了把匕首进去,剧烈地疼了起来。
念念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他不该把一切都替她扫除干净了吗?他和她的孩子呢?即便他和她没有孩子,他是皇帝,就一定会有继承人,他死了,她也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后,是谁将她关在了这里。
失神只是一瞬,他很快想明白了其间种种,心口骤然凉了下去。
是了,还能是谁。能把她关在这里的,只能是他。
上次的梦便已给了他预示,只他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