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模糊,这个放风筝的情景,可能就是他儿时最清晰的记忆了。
中年妇女眼光本来呆呆滞滞的,看到这幅充满稚嫩的画时,情绪如同潮水一样翻涌出来,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继而去抱着冰冷冷的墓碑。
她来得太迟了,没见过儿子最后一面,没抱到他小小的身躯。
“我不是不想来,我只是觉得……我来了没用,来了不知道做什么,更没脸见他,谁会想要一个抛弃儿子的母亲呢。”
妇女哽咽着控诉自己的难处。
她想的太多了。
她怕自己来了之后不仅什么都没做还会遭到其他人的白眼,被人指点说就是这个女人,抛弃失去双腿的儿子另嫁他人。
在某些时候某些人眼里,面子那么地重要。
看着女人宝贝似的捧着那幅画,初春静静地想,算是一种圆满吧,小至,还是等到姗姗来迟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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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出空暇时间,初春陪谢宴回一趟老宅。
两人婚后很少见家长,王家那边的舅舅们都很忙,婚礼上操心过一次小辈的事后,便随他们去了,谢家这边没过问呢,是因为谢老爷的状态不好。
他老人家要是有点精神的话,怕是早就催他们生娃了,哪怕谢宴禁止,老人家也会召初春过去,没准还得说些关于女德的话,为避免这种事情发生,谢宴从不让初春单独来这个传统古老的宅子。
这次过来,初春发现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严肃庄重。
老爷子住的院子里的杂草更是因为没人及时清理而越拔越高。
听保姆说老爷子每天都会发病,精神状态并不好,有的时候一天下来都未必恢复正常。
老年痴呆到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认识。
这次过来初春很幸运地碰见谢老爷清醒的时候,老人家外表看来端正,笑起来还算和蔼,招呼他们入座。
见茶几上有个相框,谢老爷随手拿起,皱眉看了看,扔到一边去,“这什么玩意,怎么在这里?保姆呢,天天就知道乱放东西,我花钱雇你们来我家旅游的吗?”
老头子凶悍起来,保姆们都会害怕,忙要过来收拾东西,谢宴却先她们一步将相框捡起来。
初春看见一张古典的美人照。
照片上的人穿着戏服,五官柔美,姿态优雅,浑身上下透着典雅的韵味,美得不可方物。
“天啊!”初春不禁感慨,“太美了。”
老旧的相机下美人依然没有任何的短板,脸蛋生得比九零年代的港星还漂亮。
谢宴看着照片,薄唇溢出轻笑,不动声色将相框放好,“想不到这里还有我妈的照片。”
果然是谢夫人。
本来初春觉得自家男人颜值极高,看到谢夫人的照片后,感觉他也就遗传一半的美貌,另一半则是属于男人的硬朗,再看谢老爷,年轻时候应当也十分俊朗,但因为脾性不好,总给人凶巴巴的感觉。
“保姆乱放的。”谢老爷皱眉说,“让她们从哪里拿给哪里放。”
“不是您拿的吗。”
“我?笑话——我没事拿这个做什么。”
“是吗。”
看着这爷儿俩不温不淡地回话,初春只觉气氛过于沉重。
再看谢宴这边,已经拿出录音机,将音节调到谢老爷耳朵能听见的量。
里面的声音,不是别人,就是谢老爷本人。
“歌英,你在哪?”
“你不是想养兔子的吗,院里的草我不让人拔了行了吧,你不要总跟我怄气,总不能指望我一个大老爷们去哄你吧。”
“今天的菜做得齁人,要不是你几次阻拦,我早就把那厨子给开除了。”
“娃大了,不爱回家,你怎么也不回来。”
…
每个声音的调子都是不同的,因为是在不同场景录下来的。
这些都是谢老爷神志不清的时候说的话。
即使老年痴呆,但老人家的演技一流,明明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却自娱自乐了很久,每天反反复复,乐此不疲,而保姆对此不敢出声,只能配合演戏。
在这里干久的老保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向来庄严的谢老爷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别人的老年痴呆是智力低下,不知道照顾自己,他反倒越活越年轻,记忆点甚至出现偏差,以为自己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
放完这些录音之后,谢宴望着谢老爷,“我妈走的时候,您可是在外面呆了很久,就算回来对她的后事依然不管不问,怎么到老之后,反而念起她的好了。”
也就是这个原因,造成他们父子间的矛盾。
光听刚才的录音,初春是绝对不会想到谢老爷曾经是弃妻子不顾的人。
她没像谢宴那样质问似的望人,目光小心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解。
现在的谢老爷是清醒着的。
清醒地听自己糊涂时说的话。
是他自己的声音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