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栖寒的头歪在椅上, 险险没磕在边角上。沈浊放了个小枕垫,防止鹤栖寒睡得头疼,自己却浑身发软, 简直想就地坐下。
笃笃笃——
林念的喊声愈发急促:“公子?”
鹤栖寒眉峰拧了拧,像是被这喊声扰得起了噩梦。
沈浊沉声道:“师尊在休息,仙长请回吧。”
林念预感到不好:“他方才还在与我说话,你——”
“我累了, 你先回去。”椅子上的鹤栖寒轻轻出声, 截断了林念的质疑。
沈浊脑子一空, 回过头去。
鹤栖寒仍懒懒地靠在竹椅上,眼睛闭着, 语气中有些疏冷, 像是被人打断了好梦。
林念确实坏了鹤栖寒的好事。
方才分明是个绝好的机会,他能顺理成章地使出灵力, 救下沈浊,与他好好解释自己隐藏身份一事。
沈浊之前一直在魔气中挣扎,动作挺慢, 鹤栖寒腰上垫得太高, 忍着不舒服撑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沈浊下手,小孩却被林念一声吼给吓了回去。
如今再想找个机会,让沈浊接受他欺骗自己的事实,便有些难了。
鹤栖寒难免有些失落,指尖不甚耐烦地展平了腰下的软垫,躺得舒服了, 才舒了口气。
林念在外面听见了鹤栖寒的声音, 松了口气, 忙不迭离开,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了。
沈浊一想到师尊可能感觉到了他的魔气与杀意,便恨不得生剖了身子取出魔气给他认错,眼角烧红了,声音嘶哑道:“师尊,我也想……”
“不,你不想走。”鹤栖寒抬眸,还带着点惊异,怎么这小孩刚和林念讲了两句话,就被带得没了脑子,“你身上魔气还没收干净,出去太危险。”
鹤栖寒姿态从容,声音慵懒,天大的事也消弭在他轻描淡写的两句话里了。
沈浊听话地蹲在了鹤栖寒身旁,头倚着竹椅的扶手,硌得头脑清醒。
鹤栖寒:“坐着吧。”别待会站不起来了。
沈浊一本正经:“蹲着舒服。”
他浑身力气都被魔气抽去了,话音刚落便趔趄了一下,隐忍地撑着地面,小腿一抽一抽地缩了回去。
空气中漾来一声轻笑。
沈浊的姿态实在可怜,鹤栖寒没能忍住。
笑意清浅,宛如碧绿的湖水上荡开了层层涟漪。
他的眼睛里,现在应该闪着好看的光吧。沈浊不能大逆不道地去看,却用想象勾勒出了这位师尊好看的笑颜。
——那人刚睡醒,漆黑的眸子还带着氤氲的水光,恣意闲适,像瑶台上笑看浮云的仙人。
光是想想鹤栖寒的笑,沈浊就觉得幸福了。
他仍觉得自己犹如在梦中:“你竟然没赶我走……”
一个魔体,把小孩给折磨成什么样了,患得患失的……鹤栖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如玉的指尖顺着扶手拨出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沈浊蓬松的发顶:“你没做错什么,还让我睡了个好觉……你比什么药都有用。你从前能压制住魔气,以后有我帮你……不会再失控。”
“好……”
手下的身子有些颤抖,像是腿已经酸麻到了极致,支撑不住身子。鹤栖寒察觉不对,伸出手想捞起小孩,却终究晚了一步。
沈浊跌坐在地,双腿像是针扎一般麻木。他缩起脑袋,用双膝与长发挡住发红发烫的面颊。
鹤栖寒探出手去,想要扶他起来,却对上了男孩那对亮得惊人的双眸。
这还差不多,鹤栖寒想,沈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闹都有余地。他乐意帮他照亮前路,也乐意看他踌躇满志,死气沉沉的像自己一样做什么呢。
没过多久,竹屋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是林念担心鹤栖寒,又偷偷转了回来。
见魔气散尽了,沈浊也再没有了失控的迹象,鹤栖寒便道:“进来吧。”
林念进来时,长身玉立的白衣人,已站起了身,气息冷淡,病骨森然,像是从九天之上贬谪下来的仙人。
仙人声音泠然:“你有什么事找我?”
林念不知道第几次感叹寒衣阁阁主的美貌,献上一个盛满丹药的须弥戒:“我看见竹舍外面放了草药,想起公子身子不好,我这里有许多对症的丹药,还请公子收下。”
他看了一眼沈浊,补充道:“你收下了,也……也好早日放我走。”
“放下吧。”
林念在谢青崖的面瘫威压下生活了多年,极会察言观色,此时后背发寒,不用看都知道阁主的徒弟都快用眼神把他戳出筛子了,赶紧放下储存丹药的须弥戒,继续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了。
他是笑着跑的——师伯交给他的送药任务完成了,从此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小修士!
竹舍内,沈浊无言地看着鹤栖寒收起了储物戒指:“你说,我为你找的药没有用,那他送的这些药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