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偃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便是屋子里熟悉的天花板。

他听见自己用力喘息的声音，胸膛也在剧烈起伏，麻木的四肢紧紧贴在床单上, 攥紧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从小到大做过许多梦, 有些梦清晰，有些梦模糊，还有些梦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就忘记了。

可从来没有一个梦带给他如此真实的感觉, 即便他已经醒来, 那个梦也真实得不像梦，反而像是曾经真正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

林偃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双手搭在膝盖上, 眼睫低垂, 额头上没被擦掉的汗水顺着他的眼皮子往下流, 啪嗒一声, 落在被褥上。

屋子十分安静。

他看上也十分冷静。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此时此刻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心如鼓擂, 耳边都是怦咚怦咚的声音。

半晌, 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身在何处一般，缓缓抬手抱住脑袋，藏在手臂间的脸上逐渐浮现出震惊和惶恐等情绪。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到那些事了。

他从鄂城县回来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时长时短, 梦境时深时浅, 梦的内容也各不相同。

但梦里多是他认识的人。

他梦到了不一样的斛律婉，梦到了不一样的温柳柳, 还梦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以及不一样的芈陆。

梦里的芈陆和他认识的芈陆像极了两个人, 不仅年纪稍小, 而且爱说爱笑，喜怒哀乐全部表现在了脸上。

梦里的芈陆时常笑盈盈地注视着他，并喊着他的名字：“斛律偃！”

斛律偃……

斛律偃到底是谁？

随着梦境越来越清晰，每次林偃醒来也需要越来越久的时间才能从那种没来由的纠结和痛苦当中挣脱出来。

许是这次的梦太过逼真，他突然被前所未有的负面情绪包裹。

他头疼得仿佛快要裂开一样。

梦里的斛律偃是他吗？

可为什么他似乎比芈陆小不了多少？为什么他跟着斛律婉姓了斛律？为什么那么多人欺负他、憎恨他？

他和芈陆又是什么关系？

林偃抱着脑袋，无助地蜷缩着身体，那些梦如同在他脑海里不断膨胀的棉花，满得溢了出来，堵住了他的眼耳口鼻。

恍惚间，他听见了芈陆呼唤他的声音：“小偃！”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

林偃满脸冷汗地抬头看向屋门。

“林偃！”果然是芈陆的声音，隔着屏障和屋门，听得不太真切，“你在里面吗？”

斛律婉担心破坏屏障后会对林偃造成伤害，便不敢强行闯入，可无论他们呼唤多少次，林偃都毫无动静。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斛律婉只好叫林颂先把芈陆送到山下，让随从把芈陆送回去，等他们在这边处理好了林偃的事，再去鄂城县找芈陆。

这话听得芈陆眉头紧拧，他说：“我不放心小偃，我和你们一起留下来吧。”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斛律婉就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不行！”

芈陆微微一怔，转头看向斛律婉。

这时斛律婉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了，她讪讪一笑，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你现在和小偃见得少了，不知道这孩子有多难管教，倔起来的时候谁的话都不听，我怕他又闯了什么祸，到时候耽搁你的时间不说，还在这大过年的把你闹得心情不佳。”

斛律婉说得全是客套话，看似在为芈陆着想，实际上每句话都在把芈陆往外推。

芈陆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林偃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他比林颂和斛律婉这对亲生爹娘还要了解林偃，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孩子，再胡闹还能胡闹到哪儿去？

说白了，只是斛律婉有所顾忌才如此急切地把他往回赶罢了。

至于斛律婉有什么顾忌，芈陆就不清楚了。

不过他能感觉出来，自从他们在鄂城县分开之后，斛律婉和林颂便对他隐瞒了一些关于林偃的事。

斛律婉和林颂不说，他也不方便问。

正如现在，哪怕他真的很想留下来，也实在做不到无视了斛律婉的话死皮赖脸地在这里呆着。

芈陆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好吧，我在鄂城县等你们。”

斛律婉的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尴尬，她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说得有多么虚伪，她何曾对芈陆说过那样的话？

可要是留了余地，她怕自己无法再狠下心来拒绝芈陆。

若她儿子是个正常孩子就好了。

关键是——

她儿子不正常啊！

每次想起那张不知是否起了作用的符咒，她的眼前都一阵天旋地转。

她不敢让芈陆知道她儿子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她担心芈陆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