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涌入心头。
刚定亲时,她还对他处处设防,连练字的纸被他看了都要生气,转眼间,夫妻也做了十几年。
别说字了,他什么都知道。
谢玄英在书稿里挑拣了会儿,选出几张字写得最好的,给她圈出来,督促她继续努力。
收拾好桌案,他裁纸铺展,却还是没想好写什么。
作诗吗?月色这般美,可脑海中只有零星诗句,更多的还是她的脸孔。
记得她在海船上的小心翼翼,记得他们第一次联诗,说起诗,还有当年和王家兄妹的比试,她居然对王五笑了半天,却看不见他……她总是如此,进了宫也没有改,他费尽心思只为看她一眼,她却分毫不觉,只当是巧合。
哪来这般多的巧合与偶遇?分明都是他一力为之。
幸而一切都值得。
展眼十年,夫妻恩爱,矢志不渝。
谢玄英实现了少年的愿望,婚姻以情为系,相知相许,彼此扶持。
可叹世人愚昧,总以为三妻四妾才是富贵美满,实在大错特错。
人皆有私,妻妾再贤良也会生嫉妒,有嫉妒便有愤恨,有了恨就有了怨,怨憎多了,情谊便不复从前。
越珍贵的东西,越受不得磋磨。
一人只一颗心,唯有毫无隐瞒与嫌隙的两个人,才能维系真情。
谢玄英想及此处,念头通达,不由起了心思,也许,他该把这一切都写下来,让后世人知道,人世间真正的圆满,不在齐人之福,而在一心一意。
一生一世。
一心一意。
他写下这八个字,霎时文思如泉涌。
“婚姻无情不始,情非婚姻不至。一人唯独一心,一生唯此一人。”
月光皎皎,照映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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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英花了一夜写完了《至情论》,却没让程丹若知道。
他打算藏起来,等到两人都垂垂老矣,满头霜发,再拿出来给她看。毕竟“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的诺言,也只有在临死之际才能算完成。
平日里,他还是以写普通文章为主。
论气理一篇,论君臣一篇,论为民一篇。再有从前写过的小品诗词,挑选二三满意的填充,就有文集的架构了。
取名也很随便,因为是在夏天写成的,就叫《槐序书》,充满了敷衍。
但说谢玄英不认真,倒也不然,他好好取了别号。
丹若为涂林,玄英便为北陆。
诗云“北陆玄冬盛,南至晷漏长”,北陆就是冬天的意思。
按照他的说法:“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说太阳在南北之间来回,冬天日照在北,就用这个吧。”
为此又专门刻了一方章,名为“阳景北陆”。
程丹若:“……”花样真多。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谢玄英的字号不止这一个,出《四一集》的时候,他又换了个名头,叫“槛内清冬”。
——不过,再多的笔名马甲,反正折磨的都是后人不是她,管他呢。
文集整理成册,刊印出版,就不必多费心了。
需要刻苦研读的是别人,他们夫妻则投入到了社交中。
不出所料,顾太太带着顾兰娘上京了。
顾家原本有个二房做吏部侍郎,结果李首辅一下去,他也下去了,被踢出京城。
好在顾太太和柳氏是堂姐妹,闺中关系就不错,上京不久就上门拜访。
靖海侯为人无可挑剔,得知亲戚来了,立即招待她们住下:“都是亲眷,哪有让你们住外头的道理,家里还有一二空屋,若不嫌弃,就当自己家。”
顾太太推辞不过,只能应了。
莫大奶奶、荣二奶奶、魏氏等人忙来相见,又引荐下一辈的姑娘们,一时间,明德堂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顾太太知道三房别府另居,这会儿没看见也不觉有异,挨个夸赞康哥儿他们,人人皆送有表礼。
柳氏笑她“破费”,也不忘吩咐仆妇去查看院子。
大家都有眼色,莫大奶奶告罪说有事要出门去,荣二奶奶说一会儿发月钱,提前告退了。魏氏见状,便亲热地拉了顾兰娘,邀请她去自己院里坐坐。
不多时,明德堂就剩了两姐妹。
柳氏换了地方,请堂姐到西次间坐,说说私房话。
这时,她才知道得知顾兰娘和文二爷的事,十分高兴:“你可算是能放心了。”
顾太太吁口气,推心置腹道:“不瞒你说,当年老爷给她说那家,我是看在同在松江的份上才点头答应,谁知道是个短命的,白误了我家兰娘十年青春。”
“苦尽甘来了。”柳氏宽慰道,“听说文二爷在通政司?那就是留京了,你且放心,有我在,必不会叫她吃什么亏。”
顾太太握住妹妹的手,恳切地托付:“她叫我给耽误了,好在那边只有姑娘,兰娘又年轻,只要生下一儿半女,也算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