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点忍不住。”
他挑眉。
“猪肥了就该宰。”程丹若道,“早晚的问题。”
谢玄英斟酌:“你是想逼他先动作?张文华老辣得很,怕是不会轻举妄动。”
“这不是来了机会吗?”她盘算,“就算他知道我想对付他,贪惯了的人面对这么大一笔钱,真的能忍住吗?就算他忍得住,其他人呢?”
他征询:“你想好了?”
程丹若道:“想好了,让他下去,让蔡子义接任。”
谢玄英点点头,这就是和杨党的交易了。
他也不觉得此事难成,没了祝灥这面旗帜,张文华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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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华自泰平年间开始,就没少拿过钱,以前有世宗皇帝,虽然分得少,可胜在安全,分完皇帝的,基本都是他的。
老家的万顷良田就是那时攒下的家底。
等到世宗没了,他先微微收紧了一段时间,观察情况:哦,程丹若在和杨党的人争锋,好啊妙啊,这不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时候吗?
遂又大胆起来,该拿的不该拿的,都拿一遍。
这段时间,他从一个大贪官变成了一个特大贪官。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这不是张文华一个人把持不住,贪污分赃不是单枪匹马抢劫,而是一个成熟的利益团体。
有人负责找肥肉,有人负责切肥肉,有人负责做熟了分盘,大家都有分工。
张文华在整个环节中,就是充当保护伞的作用。
户部是钱袋子,天下钱财进进出出,谁比他方便?他养出来的团伙,也比一般的贪官更贪婪。
程丹若盯了张文华两眼,随后便被分配了一笔军费,要求继续征调兵马。
他再蠢,也知道这回风险极大。
张文华想谨慎行事,一回家就叫来自己的心腹,表示这笔军费大家悠着点,别做手脚,免得被人查出来,全都完蛋。
心腹慎重地应下了。
他知道,自己的靠山是张尚书,尚书倒了他也玩了,所以,执行此事时,只是稍稍打了个折扣。
十成太危险,打八折吧,八折就安全一点。
他也寻到二三同党,暗示这回的事情做得隐蔽些,朝野上下都看着,不能竭泽而渔。
同党:你该不会想独吞吧!
但他们口头应了。
高层心存分歧,事情自然又打了折扣。
任务压到中层手中,他们才不管上头吩咐的“留点神”“别太过”的指示,以往怎么搜刮,这回还是怎么搜刮。
张文华要倒霉,关他们什么事?放面前的钱不拿,以后未必还有机会拿,以前拿过这么多,现在收手也来不及,不如能拿多少算多少,今朝有酒今朝醉。
庞大的利益团伙中,上层的指令带来的影响,随着链条的延伸而减弱。
御史的弹劾雪片般飞来。
弹劾户部今年夏税统计错误,张文华中饱私囊,弹劾边陲屯粮、屯草疏漏,大笔亏空,弹劾太仓粮食尽皆发霉,冬日赈济额度不足,弹劾冬衣布匹发霉破烂,遭人以次充好。
内阁表示,让三司彻查。
皇帝格外关心,让锦衣卫协助调查。
——谁都知道“皇帝”背后的人是谁。
比起上回对郡主之孙的调查,这回的三司“公正”多了。
蔡子义不会再错失机会自眼前溜走,大理寺的主办人是陈老爷,阎韧峰眼见要退休,已力与大众的意见唱反调。
面对默契的当权者,很少有哪个大臣能够抵挡,除非他本身毫无破绽,经得起抽丝剥茧地调查。
张文华显然不在其中。
他知道自己可能遇到了麻烦,却没想到麻烦来得这样快,而自己又是这样无力。
没几日,他就不得不摘掉乌纱帽,入刑部大牢调查。
当然,蹲监狱不代表定罪,其中还有很广阔的操作空间。
张太太经历过大风大浪,没有自乱阵脚,一边送钱给各方人马,恳求张家的姻亲故旧说情,一边悄悄转移财产,如有不测,至少儿女还能回老家过日子。
九卿的门槛都踏遍,最终难免要求到当事人头上。
张太太在家斟酌几天,先去冯家疏通,昌平侯夫人谨慎,丈夫不在,她不欲节外生枝,只给了模棱两可的信号。
但张太太说家里忙乱,想借女儿帮把手,她也没拒绝。
次日,张太太带着张佩娘和长子,备足礼物上谢家的门。
她打听得很清楚,今天休沐,程丹若夫妇应该都在家中。
可下人回禀,道谢玄英去燕子胡同了,家里只有程丹若在。
张大爷一听就明白:“大司马不欲见我等。”
“无妨。”张太太头发全白了,这两日连续不断的奔波,更是让她双目通红,憔悴不堪。可她的神情冷静如昔,并未有丝毫慌乱,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