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模成绩一起放出来的, 还有唐慢书出国的消息。
就在高考前夕,这个三年的年级第一,从某一天起,忽然就再也见不到他的人了。
苏绥是最后一个和他见过面的人。
他们的分别在一个披星戴月, 太阳尚未来得及映亮天空的早晨。
苏绥早起要去带语文早课, 刚走进学校门口的银杏大道, 就着朦胧的晨色,便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但他不太敢认。
青年有些踌躇不前,停在了原地。
还是唐慢书一步步从车边走过来, 面容在破开大雾逐渐走近后越发清晰,仿佛布满水雾的玻璃窗被擦干净一样。
他的步伐好像有点不稳,面色也是苍白的, 像是遭遇过什么。
“苏老师。”少年的声音带着青涩的喑哑,轻轻唤了一声。
唐慢书走到苏绥面前,站定, 黑漆漆的眸子凝着无法言喻的深沉情绪。
像是一片不怎么平静的、藏着波涛汹涌的深海。
苏绥心脏一沉,忽然就感知到了什么。
琥珀色的眸子一顿, 泄露出一些惶然。
但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异样的情绪。
“……嗯。今天来的这么早?走吧, 刚好和老师一起去教室开门。”青年笑得很勉强, 假装无事发生过一样, 用教材轻轻地拍了拍眼前这高大男孩的肩膀。
他往前走了几步, 然而身边却没有跟上那道虽然年轻却充满着安全感的身躯。
苏绥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去,唐慢书站在残存月光里,浑身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愁绪, 让他忍不住鼻尖一酸。
沉默了很久, 只有冷飕飕的晨风将刚长出来的银杏嫩叶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
苏绥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只要一闭上眼,这个人就会忽然间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在哪里。
但睁得久了,瞳孔没有润滑,便干涩的很。
他还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再次睁眼时,唐慢书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紧接着,是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道落在肩上。
苏绥愣了愣,低头去看,一件蓝白相间的宽大校服正披在自己身上。
唐慢书似乎想要伸手碰一碰他,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的又缩了回去,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那样谨小慎微。
苏绥看得有些揪心,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天之骄子一样的少年露出过这样近似于卑微的神情。
“老师,我……走了……”
唐慢书嚅喏着唇,说得很小声,几乎只有他和苏绥才能够听见,小到苏绥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年神情一怔,还没来得及做出些什么反应,就只听唐慢书继续说:“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因为那群不听话的学生老是生气,也别总加班备案到深更半夜才关灯睡觉。”
他应该是还想说更多话的,但学校教学楼有灯光亮起后,语速便加快了很多,余下的话也都藏进了心底。
“总之,我想看到老师永远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我现在还太年轻,给不了老师任何东西,连一句承诺都给不了你。但是……”
“但是,”唐慢书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忧伤和迷茫,逐渐变得无比坚定,“我会向老师证明,你就是我在最好的时间,遇到的最好的人。”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没有正确和错误、美好和糟糕之分。
我们只有在这个时间点相遇,才会是我们;换一个时间,我们也许就只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苏绥永远是唐慢书最好的十八岁里,遇到的最好的人。
再后来的事,苏绥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他只记得,那天早晨的月亮西沉得格外慢,风也格外凌冽。
而肩上的校服,格外温暖,也格外沉重。
沉重到,他无法回应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真挚到胜过钻石和星辰的爱意。
校门口的银杏树青了又黄,黄了又青,转眼间便是六个年头。
苏绥抱着一沓书,愣愣的看着那一排高大的树木。
直到刚来的实习女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冲着人甜甜一笑,才算是把他喊回神。
“喂!苏老师!”
苏绥猛地回过头,见是小萌,紧张的心跳瞬间松懈下来,一句话脱口而出:“是你啊,我还以为是——”
说到此处,他忽然又顿住了。
小萌歪了歪头,好奇道:“以为是谁啊?”
苏绥抿了抿唇,记忆深处不合时宜的,浮现出一个高大的、帅气的男孩儿。
然而面对女孩儿的疑问,他只是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今天不是要接待国外回来的校友吗,先走吧,别让主任他们等着急了。”
小萌点点头,和青年并肩走在一起,还不时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