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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将军难道不是最疼爱百姓,最体贴士卒的吗?如今败局已定,为何不为麾下的将士和城中的百姓考虑?靼人固然残暴,但也绝不会无故屠杀,这几年来他们攻城略地,却也收敛了许多,即便是一些抗争到底的城池,也得到了相对仁慈的对待……
远处响起了响亮的鼓声,靼人收兵了,卫景桓便转身望着城池之内,隐约可见几缕稀薄的尘烟,难以想象,这个曾经无比繁华的王朝首都,也会沦落到如今这样可怜的地步。
士卒们在城墙上巡逻,卫景桓最信任的亲兵就守在不远处——这三个月来他不敢轻易地离开城墙,因此许多消息都是靠亲兵传讯的。
就在几日前,那位老皇帝在又闹出了笑话,他竟然要把皇位传给太子,就因为担心自己去当了那亡国的皇帝,从此遗臭万年……
这样的私心实在是可笑又可怜,这个耍了一辈子权谋的老家伙在最后关头,竟然想把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他不办事的儿子!
但谁能想到,那皇太子竟然也强硬了一回,怎样都不愿意去继承皇位,好似只要继续当着他的亡国太子,就要比亡国皇帝好上千百倍。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安逸了一辈子的小太子怎么扛得住他老爹的手段?到最后还得哭哭啼啼的登上皇位,至于那老皇帝,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荣养天年的太上皇。
这种事情卫景桓是不想管的,他只管国破时那老皇帝殉国,而他和儿子要闹什么笑话,就都交给后人评说吧。
雪停了,大雪之后的天空格外清透,城墙在积雪上投射出深深浅浅的影子,卫景桓眼神微动,突然对身后的士卒道:“敌袭,戒严!”
士兵们立刻警惕起来,也就在下一刻,厚厚积雪上的阴影逐渐变深,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在了一起,简单的黑色变得像是墨水一样厚重,而随着颜色的加深,影子也变得愈发粘稠,这让它们仿佛拥有了实质。
很快,这一滩水液一般的阴影泼墨般渲染,眨眼间就凝聚出了一个实体,阴影褪去后,露出了一位穿着红色衣袍的高瘦男子,他身上还披着轻薄的铠甲,但与寻常护甲的厚重繁复不同,男子的铠甲只勒住了他的双手、小臂与腰肢。
“霍埃兰勒……”
卫景桓轻轻地喊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凝聚在男人苍白的面庞上,他还是一如少年时容貌出众,但他的神情却像是被笼罩在沉郁和疲惫之中,和他斗志昂扬的大侄子们相比,他实在是过于安静和脆弱了。
卫景桓望着这个男人鬓边的白发,突然就觉得十分荒谬——他竟然觉得他脆弱!
这么多年来,霍埃兰勒是靼人当中唯一一个能够穿越过“皇天”屏障的,但他很少会出手,因此也几乎不与卫景桓过招,大约是君主娘娘死战时留下的病根吧?霍埃兰勒的身体似乎很不好。
外来者在积雪上站定,抬眸望着守军们,士卒们当然也知道这个强敌的身份,他们立刻紧张起来,纷纷攥紧了手中的兵器,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就要冒死传讯、或与这入侵的外敌拼死抗争。
杭京的城墙经过特殊的防护,南人还在城墙上浇水,让冰雪凝结在一起,光滑冰冷又坚固无比,是极难攻克的防御。
缪宣从城墙上收回视线,又扫过那些如临大敌的士兵,最后落在卫景桓的身上。
这些年来,缪宣很少会亲自上战场,他每一次与卫景桓相见,都是在最危急的时候,几乎都在千军万马之中,他们几乎没有过单独的交手,虽然他们势均力敌,但没有人能想象他们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毕竟,在个世界上,像他们这样强大的人根就本找不出第三个。
缪宣朝卫景桓微微晗首,就算是尽到了礼仪,随即他朗声道:“景将军,请放心,我此行并不是为了攻城,也不想与你开战。”
卫景桓失笑:“难不成你还是来招降的?”
没想到,缪宣还真的就认真地道:“是的,我是来招降的。”
卫景桓的笑容一敛:“杭京已经拒守了三个月,早就超过了靼人的容忍范围吧?这个招降……不过是你们兵不血刃的借口而已。”
缪宣点点头,也不说什么投降换取荣华富贵的鬼话,只是平铺直叙地道:“杭京的粮食储备有限,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吧?而且你们的斥候应该也侦察到了我们最近的动向。”
什么动向?靼人已经开始搜罗南人俘虏和最虚弱的一批妇孺了。
卫景桓不再说话,但是他的沉默足以说明问题,他身后的亲兵早已忍耐不住,此刻便有人大喊“我们饿死也不投降!”,话音落下,响应者众,这些军汉大多是城门卒或土匪出身,这些年来也没怎么受过拘束,但却与卫景桓一样忠义笃念,此刻也纷纷叫嚷起来。
缪宣叹了口气,下一刻,阴影从他脚下迸射而出,直冲那些兵卒的门面!
卫景桓的反应更快,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抬起了手,无形的墙壁竖起,与阴影相撞,轰然巨响炸开,带起无数的积雪尘烟——
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