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烟, 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晚秋的风欲急,夹着湿气滚打而来。
听雨帮着沈妆儿将银鼠皮的缎面披风给裹紧了些, 方扶她下车。
从垂花门进了沈府,见一清秀的少年立在桂树下, 瞧见她来, 撩开树枝连忙迎了过来。
“姐,父亲回来了,请你去书房呢。”是弟弟沈藤,眉宇间稚气不减, 却添了几分英气。
先吩咐下人将东西送回明熙苑, 沈妆儿微笑着道, “我去换身衣裳便给父亲请安。”
回了明熙苑,换了身家常的缂丝厚褙, 天色已暗, 让听雨留下休息, 嘱咐留荷提了一盏风灯,赶往三房的正院,晚风裹入游廊, 脚步迈得急,湿气挟着灰尘黏在她鞋面,三开的院子,门前一颗茂盛的桂花树, 矗立在朦胧的烟雾中,听郝嬷嬷说, 这颗桂花树是当年母亲嫁进来时亲手栽下的, 今已亭亭如盖。
母亲过世时, 沈妆儿太小,压根不记得她的模样。
沈妆儿立在廊庑下,注视着那颗桂花树,隐隐的似闻到湿漉漉的芬芳,眼眶渐渐泛红,她没尝过有娘是什么滋味,这辈子怕是也无福生养小孩,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她怕是享受不到了。
轻轻将眼角的泪拭去,抬目跨入书房。书房内寂静如斯,几乎毫无声响,留荷侯在外头,沈妆儿轻手轻脚迈入,瞧见父亲沈瑜坐在书案后,手里仿佛捏了一幅画轴。
似是一幅美人画,还未瞧清,沈瑜已发现她的到来,连忙将画卷一收,搁在了身后的书架上,朝她露出温和的笑,
“回来了....”
沈妆儿发现父亲的眼眶微有些湿润,又往那画轴瞥了一眼,她以前替父亲收拾过书房,不曾见过画轴,瞧画轴似有些年份了,莫不是一直藏着不曾示人。
沈妆儿心里滚着腾腾热浪,面上却不动声色,给沈瑜请了安,端来锦杌坐在他对面,
“父亲寻女儿有何事?”
沈瑜神色微微有些拘谨,想来是从未管过后宅的事,这是头一遭,还不知如何说起,便径直将书案上搁着的一个盒子推到她跟前,
“你回来了,又是三房的嫡长女,今后后宅的事都归你管。”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不曾续弦,只纳了两名妾室在身边伺候。
丁姨娘稳重,文姨娘秀美,三房后宅没几个下人,一直都是丁姨娘帮着打点,小事自己做主,大事请二夫人曹氏拿主意。
沈妆儿看了一眼那盒子,还是上回她交给丁姨娘那个,父亲俸禄一直不多,三房若非她贴补,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拮据。
只是,她不想被后宅圈住一辈子,她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起身施礼道,
“爹爹,女儿明白您的心思,是想让女儿踏踏实实在家里住下,故而将后宅交到女儿手里,论理也该女儿来管,只是女儿不打算久留京城,况且陛下也赐了宅子给女儿,女儿兴许会搬到对面去住,还是继续让丁姨娘管着吧,三房后宅也没多少事,女儿在一旁参详罢了。”
沈瑜怔惘地望着灯火,叹道,“你弟弟妹妹大了,渐渐到了议婚的时候,丁姨娘身份上拿不出手,还是你来管得好。”
议婚时都要看双方父母如何,若是听说后宅是个姨娘操持,着实会惹上笑话。
灯芒下,父亲鬓发已斑白,沈妆儿心口滚过一丝痛意,瞥了一眼那画轴,轻声问了一句,
“爹爹,您想过续弦吗?”
自从她出嫁,时不时有人提起这一桩事,沈妆儿想试探下父亲的意思。
沈瑜没料到女儿这般问,一下子愣在那里。
沈妆儿撞上他清肃的眼,清晰地看到瞳仁里翻腾着情绪,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沈瑜默然看着她,古井般的心罕见波动了一阵,顿了片刻,方道,
“妆儿,你母亲出身江南世家,当年娶到她,是你爹爹我的福气,她过世太早,是我当初没能照顾好她,对不住她,我没有续弦的打算,这样的话以后莫要提了...”
沈妆儿眼眶一酸,泪意绵绵,“是女儿思虑不周,不该提这桩事....”
心底也松了一口气,沈家如今的情形正好,也不适合再添一位夫人,父亲既然没有续弦的意思,往后她也有底气回绝媒人。
忍不住又瞥了一眼画轴,看来,那该是母亲的画像,便放心下来。
沈瑜脸色好转,又看了一眼那锦盒,不知该如何处置,沈妆儿笑着接了过来,“女儿来安排吧。”
出了正院,一路往明熙苑走去,先用了晚膳,吩咐人将丁姨娘唤来。
丁姨娘生得不算美,却是面相周正,眉眼端和,是个给人好感的女子。
沈妆儿少时丁姨娘鞍前马后照顾她,嫡女与庶母相处一向很是融洽。
“姨娘快些坐。”
丁姨娘便挨着锦杌坐了下来。
沈妆儿重新将那锦盒递给她,“这个家还是由姨娘来掌,这么多年,没有人比姨娘更懂得三房的人和事,我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