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这样好, 朕怎么舍得?”
圣上见她这时候仍惦记着这个,记恨地不住推他,柔声道:“一共便只气了你两三日, 音音这样挂怀吗?”
便是这两三日间两人生出不快,除了不许她下榻,但吃喝穿用,她哪一点像是做错事的嫔妃, 难道不都是随着她的心意来, 他待别人哪里会有这样好性。
郑观音点了点头, 她面露不满:“陛下做两三日囚犯, 也能毫不挂怀吗?”
“要有你这样的囚犯, 天下岂不人人都想被囚了,”圣上握住她不停乱动的手,声音轻而缓, “朕做囚犯, 也不止两三日。”
她眨眨眼睛, 轻轻一哼,也没瞧出做皇帝的哪里不好,有些不耐地学舌道:“天下的男子难道就不愿意做陛下这样的囚犯吗?”
圣上微微含笑, 寝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低低私语, 虽说她是个醉鬼, 但也还是很可爱的醉鬼。
“朕做囚犯的时候, 音音或许才出生,”圣上抚着郑观音的发, “四处都在打仗, 朕也偶有失手的时候……”
他顿了顿, 去触她光洁的额头, 只是饮酒后微微有些热,并不算多热:“或许你不爱听这个。”
女子仰仗夫君,视丈夫为天,君父更是容不得一点不完美的柔弱,这些事他连皇后也没说过。
“不,”郑观音好奇望着他,她对面前男子的丢人事很感兴趣,稍稍安静,竟有几分乖巧,“你讲吧。”
“有什么好说的。”
圣上身处绫罗锦绣堆,怀中尚有绝色的美人,回忆起白骨遍野时恍若隔世,却又不大愿意讲给她听,轻描淡写道:“不过就是朕走散被捉,只是那时节也没人在意,过几日又寻了空,趁看守不备,杀了马夫和看守士兵,伺机逃回去。”
他那时还不算大,换了士兵的衣服,敌军也只看他做被强行拉来不足岁的壮丁,先帝当时吃了败仗一时也顾不上,他回来时只说领了一队人侦查遇袭,路上耽搁了几日,勉强还能说出一点情况,没人觉得太子会撒谎,史书上也不会记下这一笔。
臣子们所知道的皇帝,便是战场上有失也能扭转的天生雄主。
“单衣污食,哪能像音音这样,要什么便有什么。”
宫中的药酒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只撩动人心思,郑观音虽然不耐他这样总是要抱她却无进一步的动作,但是对那些从不知道的事情更觉有趣味。
她长这样大,还没见过俘虏,只知道不好,不知道怎样个不好法,听圣上这样含糊其辞,忘记这样会不会冒犯他,稍有些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不满:“那陛下那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呀?”
“能想什么,无非就是如何逃走、怎样毁尸灭迹、到哪里填饱肚子,”圣上看着她迷迷糊糊,好像并无什么心疼的意思,好气又好笑,“反正决计不会想到你就是了。”
那时节初春料峭,北地有的地方冰都不化,他也只有单衣,佛道什么都不信奉,路遇观音祠,发现那日却热闹,还顺手偷了四个馒头。
然而真真切切拥住她,往回推算年月,他行窃佛寺时,某个安稳的小官宅邸里或许正有新生的欢喜。
父母正为女儿取名字而提笔沉吟,又或取几个拿胭脂点了红点的馒头,拿到观音祠去供奉。
他娶了袁氏,又凭依中原各世族的支持,荥阳那时早已迎王师,比起战火前沿安稳和乐,然而他偶尔巡视,中途踌躇满志,丝毫也没想过俯身瞧一瞧,那人群里会不会有被抱着的她。
她在灾年的路上,也会去偷馒头吗?偷能偷得到吗?
郑观音听他说话时极轻的语气,仿佛在哄孩子的睡前故事,然而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有些沉得教人无法呼吸。
她稍微有些生气:“我原也不指望你想起我,你自己受了罪,怎么还要专门打造出这些东西来弄我?”
郑观音很不喜欢这些,略显厌恶地拨弄道:“吃了药睡得沉,做梦也是这些。”
圣上微微一笑,声音轻得像是易碎的梦:“不想起你,自然是最好,偏偏又想起来了。”
他去瞧榻边精致的锁环,先帝教工匠打造这些出来原为了他最宠爱的温淑仪,在他瞧来,惩罚虽有,却也有几分乐趣,“这不过是先帝为温淑仪所作的一些小玩意,为着教她收心。”
温淑仪出身亦高贵,丈夫被杀,强行做了先帝嫔妾,照旧为他生儿育女,他年少时偶遇,也不觉她心中郁郁难言。
偏她这样受不得一点苦。
然而她醉得又困又热,犹自强睁着眼睛语出惊人:“那有没有可能是先帝喜欢被温淑仪绑?”
“从来只有先帝绑别人,怎么……”
圣上瞥了她一眼,想起前些年先帝在世时威仪音容,不免觉得为人子议论编排皇考污点的尴尬,正欲屈指弹她额头,继而顿了顿:“你说的……或许也有几分道理。”
父子之间也有许多不能谈的事情,先帝只留下这样许多副器具,至于究竟怎么用,那便是继任者自己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