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皇帝这样的插曲教郑观音惴惴不安了两三日, 然而她回府以后,日子还是一样地过,谁也没有再提及那日的事情,郎君偶尔往宫里去, 回来也只是和她分享趣事, 渐渐也就安心,照旧侍奉婆母, 照料丈夫的起居。
正如袁语卿所说, 圣上日理万机,偶尔召见人问两句话, 实在是不会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
但她心虚,以至于谢文徽同她说起宫中之事,写诗称赞她美貌倾国,她也心虚,不肯教他拿出去给人看。
她啐道:“你拿我比飞燕西施一类,咱们自己在家顽不要紧,传出去教外人听见,同僚之间有些风言风语可不好,以后我年纪大了做诰命夫人,娘娘们一瞧,该笑话谢郎笔下的美人也不过如此。”
谢文徽说哪里会,他玩笑道:“音音的名声早就在外,皇后娘娘见了我还怪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你入宫,她想瞧一瞧你。”
“皇后是怎么知道的我?”郑观音心下一震, 轻声道, “又是你贫嘴薄舌, 在外面炫耀了。”
“哪里用得着我来炫耀, 夫人在玉城姨母那里不是早早露了面么?”
与座男女不乏他同僚的妻子姊妹,谢文徽含笑道:“他们本来就疑心我藏了个天仙在家里,不肯逢场作戏,如今一瞧果然是,嚷嚷着要我请酒。”
郑观音依偎在他怀里,听完这一段官司,淡淡一笑,不无忧虑道:“郎君,我不是怕花钱,只是你如今吃着药,本就不能豪饮,不如辞了,每人分赠些小东西。”
谢文徽自成婚后就遭她诸多管束,许多不好的习惯都为之一停,见她蹙眉,稍感犹豫:“我头脑一热,答应下来了。”
郑观音倒不会在外面的事情上驳丈夫的面子,低声道:“那就去好了,不过只能喝两三杯果子酒,要是喝多了我可不伺候你。”
谢文徽应承,答应道:“我不会喝多,毕竟咱们夜里还得敦伦,要是喝多了酒,生下的孩子恐怕不好。”
“你知道就好,连五柳先生这样的诗人都将自己儿子的平庸归咎于饮酒,咱们的孩子将来要是不聪明,你就知道今日放纵的代价了。”
郑观音听他将那事说得这样正经,斜睨了他一眼:“要是叫我闻到酒气,回来别上我的榻。”
谢文徽虽然有些病弱,但也是少年容易激动,男人对这种事情的喜好很难戒掉,闻言将她按到榻上,慢吞吞道:“我倒是有个好法子,可以两全其美。”
郑观音面红耳赤,啐他道:“你休想,母亲不是说,酒色是两把伐人的刀斧,你这棵树难道禁得住砍?”
谢文徽莞尔,凑过来与她亲昵:“音音,郎君禁不禁得住,你一会儿试试不就晓得?”
……
谢文徽订的酒楼不算昂贵,但环境也雅致,同僚们知晓他娶妻后不能伸手再向母亲要钱,又没有一个妆奁丰厚的妻子,他这人又傲气,所以倒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挑理。
郑观音抚了抚微乱的发髻,面色微红,拢了衣裙去给他称银子,懒洋洋枕回去,道:“我猜大约足够,只是你们这般五陵子弟,一掷千金,未必能懂持家的艰辛。”
谢文徽知道她在钱财上看得紧,笑道:“音音,长安城里就是这样,你将来住惯了就晓得,大家都是如此。”
郑观音阖眼不愿意理他,将他那个枕头垫在腰后,按照偏方来助孕,嗔道:“我就是这样的管家婆,你这样快就嫌弃我了?”
长公主府的钱财也是不够这许多人开销的,泾阳长公主只是身份尊贵,她公爹在朝中又不算实权在握,她们将来总有一日是要搬出去的,混在一处住着或许还看不出来什么,将来各自分开就有笑话教人瞧。
她受不了他留恋不舍,推他起开,嗔道:“去罢去罢,我近来不需要添置新衣首饰,玉城长公主送了我好些呢,这些银子正好省下,去晚了又叫人笑话你惧内。”
谢文徽有再战的冲动,但是除了新婚,音音出于遵循医嘱,一般都不会允许他过分,再说眼瞧着日色也晚,于是恋恋不舍,只亲了亲,让下人拿了铜盆,勉强擦过身出去,将桶留给她用。
郑观音等他走,仰头瞧着帐顶,略有些失神,想起那些被压箱底的新衣,就有些叹息。
玉城长公主似乎很喜欢她,出手阔绰,比她真正婆母过节赏赐还破费,也叫那几个妯娌眼红。
还说她这样成了婚还骑着马在外面招摇过市,总会因为炫耀美貌给四郎带来一些烦恼。
泾阳长公主对此很是不满,以为她有心卖可怜,在外面败她的名声,叫妹妹笑话,才送了这许多玩意来羞辱她,恼怒不已,以至于那些衣裳首饰虽然贵重,可是她根本穿不出去,生怕被有心人挑拨到泾阳长公主面前。
她想到回到长安之后的种种艰难,轻轻叹息了一声,她本来对男女之事就不算有特别大的兴趣,谢郎外放回京,对将来必然有助益,可是还不晓得需要哪一年才能脱离如今的境遇。
婆媳总是千古难解的谜题,除非泾阳长公主忽然有一日撒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