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自然村其实是同一宗的，都姓洪，洪家祖祠在东村。祖谱记载，早年兄弟分家，弟迁往西村位置，开枝散叶，就有了东村和西村。

东村是吴大山的外婆家。

吴大山几乎是在外婆家里长大的。老人叫他“来村仔”，小孩叫他表叔表伯，村里人很敬重在镇政府做事的人，特别是吴大山当了镇委书记，大家都叫他“第一猛人”。

与外村人聊天，提到吴大山，他们都非常自豪，说山南镇第一猛人不是他们村的，却是在他们村长大的。

那时候，他小小年纪就表现出猛人的气质了，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听他的。有人跟他去调皮捣蛋，闯了祸，不敢回家，他就把人家藏起来，然后，摸进人家家里，偷剩菜剩饭送过来。

现在，他关照自己村，也没有关照东村和西村多，只要有好处，首先想到的不是东村就是西村。

有人就说：“难怪你们东村和西村发展那么好，都是文明村。”

这些人完全忽略了东村和西村的地理优势，也认为他们的的确确，是得到吴大山特别关照。

其实，吴大山担任镇委书记前，就把东村和西村的某人得罪了。

那年，还是镇党委的吴大山提拔当副书记，也是镇党委的西村人洪金波却认为第一人选应该是自己，因为吴大山阴险狡诈，玩弄伎俩，才把他压下去的。后来，没脸呆在山南镇，调去县城当一名小派出所的教导员。

再后来，吴大山当了镇委书记，洪金波也不示弱，几连跳，当上县公安局政委，便明里暗里给吴大山难堪。

如今，林子来承包山地。他怂恿东村和西村的父老，说他们的山地就像皇帝女，不愁嫁不出去。承包价不比其他村高一倍，也要高许多，绝对不能一个价。如果吴大山不同意，你们就去镇里闹，去县里闹。

“别的村去闹，怕警察抓进去，你们怕什么？我一句话，警察还会开车送你们回来。”

听说东村和西村的人集体上访到镇里，吴大山心里便有底了，直接把电话打给洪金波，叫他把村里人叫回去，说有什么事好商量，何必非要闹得满城风雨呢？

洪金波装糊涂，说：“我真不知道这件事。”

吴大山自然也不把事情说破，只是说自己在县里开会，只有孙镇长留家处理这件事。她处理得好，大家都没事。她处理得不好，就是大事了。县里派调查组下来调查，我麻烦。我想，你也未必脱得了干系。

“有什么事，我们私底下不能解决吗？为什么非要搞得这么大阵仗？”

洪金波混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听不懂吴大山话里的意思，便答应劝村民散了，还答应晚上回村里，坐下来好好谈。

晚上，吴大山带着一行人来到东村，接到通知的东村和西村父老和两位村长早已集中在东村祖祠了。

那祖祠是一幢青砖老建筑，古色古香。

高高的门坎，要半抬起腿才能迈过去。笨重的木门敞开着，先是一个小厅，再是天井，穿过天井右侧走廊，便是正厅。当中墙上，是洪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此时，香火缠绕。

这里是洪家子孙议事的地方。

正厅中央摆着一张酸枝方桌，四把酸枝椅，左右两侧各放一排长椅子。一位留着花白胡须的父老请吴大山坐酸枝椅上，吴大山假意谦让了一会儿，便坐下去了。

孙婷婷很知趣，坐在吴大山后面的长椅子上。镇政府的人也不约而同，坐在那张长椅子上。

东村和西村人多，除了两位父老坐在酸枝桌前，其他人有坐在花白胡须父老后面的长椅子上，也有站在一旁的。

不知不觉，便摆出了对峙的架势。

很显然，酸枝桌前空着的一把椅子，是留给洪金波的。

按辈分算，他是没有资格坐酸枝椅的，但他是洪家最出息的子孙，有时候，父老也要听他的。

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父老们谈起吴大山小时候的糗事，大家笑了一回，又笑了一回，天渐渐黑彻底了。

老肖跑出去张望了好几回，也没看见有车驶过来的光亮。吴大山不耐烦了，打电话给洪金波。开始，他还在祖祠里打，打着打着，走了出去，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你不是说晚上回来吗？我们都在祖祠等你大半天了，你怎么还在城里，还没有出发？”

“我突然接到紧急任务，赶不回去了。”

“你们公安接到紧急任务不奇怪，但是，你怎么不打电话过来说清楚？”吴大山一针见血。

“我们接到紧急任务，手机都交出去了，屏蔽一切信息。”洪金波理由多多，“如果，你早十分钟打电话给我，我还不能接手机呢！”

“任务是不是完成了？”吴大山不得不做出让步，“我继续等你，你马上赶回来。”

“你们还是别等了。”洪金波说，“任务是完成了，但是，还要进行总结，也不知要总结到什么时候。”

吴大山声音更大了，“你是不是在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