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早朝的钟声悠远绵长,震醒了不该在朱墙上停留的乌鸦,抖抖羽毛振翅向着大片大片极低极厚、白的吓人的云飞去,散乱的黑影毫无章法地移动着,像极了始终围绕在凌岳身边来去无踪的梦魇。
在他将要拨开云雾之时,再见当年血淋淋的疤痕。
凌岳在皇城外等着宇文宸淞下了朝,没有回侯爷府,直接坐着马车到了通往御花园的金阁门。
漠西的皇宫似乎是还未睡醒,空旷的宫道显得有些寂寥,比起黎澜人来人往的皇宫,这里的皇宫才是雄伟的坟墓。
“皇兄”,游牧民族建立的漠西,君臣之间的礼仪没有中原那样严谨繁复,在非正式场合,又是兄弟,宇文宸淞变仅仅行了个抱拳礼就自行坐到了宇文烯的对面。
凌岳按照宇文宸淞交代的那样,行了个侍卫礼,便跟着站到宇文宸淞的背后。
“宸淞这次回梵都也是时隔三年了吧”,宇文烯咳嗽一下问道。
看起来并不像漠西人,比起漠西胡人血统汉子的人高马大、剽悍粗犷,宇文烯的身量倒像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有些苍白的寡淡面庞和削瘦到已经近乎羸弱带病的身体放到江南都是药罐子的配置。
刚过秋分,宇文烯身上便已经披上了厚厚的羊毛大氅。
而就连江远和凌岳这样的土生土长的中原人也不过是将将换上了混了羊毛织线的薄袍。
宇文宸淞身上随时带着的紫玉贝放到宇文烯身上倒是更合适。
“是,咱们兄弟两个也是许久未见了”,宇文宸淞的鲜衣怒马气宇轩昂到更像是着辽阔国家的君主。
“这次趁着你皇嫂诞辰回来,就多待些日子吧”,一阵带着清晨露水凉意的风吹来,宇文烯又轻咳了两下。
“皇兄的身子还是老样子?太医们怎么说,不如换个大夫,我这次从东界回来也带回了个名医,还有不少好药,皇兄要不试试?”宇文宸淞很关切地问道,挥手屏退了要上来倒茶的宫人,亲自给宇文烯到了杯热茶,“皇兄还是少喝这样浓的茶吧,耗精气的”。
看着这两兄弟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样子,凌岳都觉得宇文宸淞身上带着的那颗紫玉贝是要自己当药引,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送给宇文烯续命。
真说不定呢。
连黎澜和黎玖这样当年争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哥俩都能和好如初,宇文宸淞和宇文烯怎么就不能哥俩好?
“不必了,老毛病了,不打紧”,宇文烯的语气始终是温温柔柔,让凌岳很难将其与众人口中杀人如麻残暴不仁的昏君联系起来。
人不可貌相,凌岳在心中告诫自己。
想想黎澜。
凌岳一下就觉得,宇文烯下一秒和宇文宸淞当场血拼起来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皇嫂今日没来?”宇文宸淞问道。
“芝儿昨晚不大舒服,今天我就想让她多睡会儿,早上便没有叫她”,说起温成可敦,宇文烯脸上都带上了不自觉的温柔。
“如此,我说呢,皇嫂一向喜欢热闹的,怎么会不愿意来”,宇文宸淞笑笑。
“是啊,所以此次寿辰,我也想办得隆重点热闹点”,宇文烯幸福地笑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下继续道,“我怕是又要被天下骂了,也无妨,我也习惯了”。
看来还是个情种。
“皇兄这是哪里的话,皇嫂一国之母,如今又怀着龙胎,此次寿辰自然该大办,皇兄和皇嫂一向臣民爱戴,还是不要让那些心怀鬼胎之人的污言秽语入耳为好”,宇文宸淞语气诚恳。
凌岳看着昨天还放荡不羁一副兵痞子样,现在倒是装得像个腹有诗书的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果然每一个朝堂都是最大的舞台,上面每一个都是戏梦人生的演员。
“呵”,宇文烯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摇摇头,“算了”。
算了……
包含太多无奈了。
凌岳莫名听出了极大的心酸和无力回天的无奈哀痛。
“这位是?我好像从未见过”,宇文烯看到凌岳,问了一句。
“我新提上来的贴身侍卫,跟着我也很久了,也算出生入死的兄弟了”,宇文宸淞信口开河,转过头,给了凌岳一个眼色。
“在下阿岳,见过可汗”,凌岳行了漠西的军礼。
“阿岳……”宇文烯若有所思,凌岳的心提了起来,“听芝儿说过,岚国的丞相,澜帝的新宠也是唤做这个名儿”。
“臣下听过,姓氏不同的”,凌岳没想多解释。
“嗯”,宇文烯点点头,“也是,你都跟着宸淞这么多年了,而且芝儿之前和我说丞相被处决了。跟着宸淞这些年,也辛苦你了,坐下吧”。
这样温柔的人,怎么会成了口中罪不容诛的暴烈昏君呢?
凌岳听着无比关心无比真诚的话语,和宇文烯莫名亲近了起来。
“谢可汗夸奖,这些是臣下的职责”,凌岳语气更为恭敬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