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寻这五年来做过最自私的事情，就是偷偷去看了她一次。

当马车从城郊驶进城区，他感觉到她离他越来越近了。车轮卷起的滚滚灰尘，冲破车帘的阻碍，飘了进来。

“咳咳咳。”

殷寻下意识用手帕捂住嘴鼻，无奈尘埃还是吸入他的肺部，引起了咳嗽。

“殷大人，你没事吧？”栀子担心道。

四年前栀子尝试用自己的血来和殷寻的身上的毒素抗衡，意外获得成功。这些年，殷寻之所以能够活着，全靠他的血来滋养。

还好每次所需血量不大，要不栀子早就成为一个被吸干血的干尸。

殷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等到他感觉自己好了一点后，他才拿开手帕。只是上面那一滴刺眼的猩红映入眼帘，他下意识用手捂住手帕，不让栀子发现。

“我们已经到了贵城了吧？”殷寻轻声问道。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车夫的一声“吁！”

栀子探出半个头，开口道：“殷大人，已经到我们要落脚的客栈。”

还没等殷寻开口，便听见栀子大声喊道：“宋音！”

殷寻身体明显虚晃了一下，他下意识收了收他的脚，躲在车厢的角落里。

只看见栀子弯腰下车，过了一会才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

“栀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宋音惊讶道，不经意瞥了一眼马车里若隐若现的身影。里面的人是谁？她没有多想。

栀子明显带着激动的心情，他高兴道：“老夫和一位友人结伴游玩，正好路过贵城，心想着你就在这里，就来看看了。”

宋音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乌云密布，随时有下雨的可能。她的一位病人腿脚不方便，她得抓紧时间上山，要不大雨来了，就麻烦了。

“前面的宋氏医馆就是我开的，你有时间可以过去那里找我。我现在要赶着上山给病人看病了。”宋音语速飞快道。

栀子看着宋音已经走远的身影，担心道：“宋音，快要下大雨，你莫要去了，好危险的！”

宋音一心想着病人的情况，压根就没有听见栀子和她说的话。等她走到山脚的时候，天空已经稀稀拉拉下了几颗雨水。

她打开雨伞，沿着山路疾步走了上去。

这条路她一天走两回，上去一次，下来一次，熟悉得很。

她的病人是一位独居老婆婆，身上大大小小的疾病有十来项。老婆婆说过，她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福。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丈夫在她孩子出生的第二年就去世了，然而正当她一心扑在养育孩子上面，她的儿子在八岁那年因连日高温不退，病逝了。

宋音特别希望通过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老婆婆感受到人间的温暖。但老婆婆已经习惯了苦难，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因为上天还没有收回她的命，那她就活着吧。

一个随时等死的人，却劝宋音要好好活下去。

她仿佛能够洞察到宋音心底里无限的孤独和不安。

“轰隆隆！”

一声惊雷伴随着几道耀眼的闪电，宋音心里咯噔了一下。

老婆婆的房子很破了，每次下雨都必然会漏水，如今她又腿脚不方便，躺在床上估计会被雨水淋到。

宋音想着忍不住又加快了步伐，狂风呼啸而过，直接把她的伞吹到一边去。

宋音连忙捡起雨伞，又有一股妖风吹过，她一个踉跄，直接被吹趴在路边。

宋音察觉到自己这个像青蛙的姿势，好气又好笑。

她艰难爬起，把雨伞当做手杖，每迈出一步都感到脚下有千斤巨石阻碍着自己前进。

“哗啦哗啦”，大雨倾盆而下。

宋音用手擦了擦眼睛上挂着的水珠，抬眸看向半山腰的方向。

还有有一小段路，她就要到了。

宋音咬着牙关，一鼓作气，淋着雨，冒着风，艰难前进。

等她好不容易来到老婆婆的房子前时，她看见房门透着一个小缝，应该是被风吹开的。

“婆婆，我来了。”宋音喊道，便伸手推开门。

房子里面光线昏暗，宋音摸索着来到老婆婆的床前。

“宋大夫，你来啦。”老婆婆哑着声音道。

宋音发现她明显比昨天虚弱了不少，不禁伸手去探了探她的脉象。

“宋大夫，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死鬼老头和我儿子来接我了。我们一家三口就要团聚了。”老婆婆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宋音探脉象时已经发现老婆婆气息微弱，几乎到了没有的状态。

她现在能够开口说话，大概属于回光返照吧。

“婆婆。”宋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婆婆握着宋音的手掌，开口道：“宋大夫，我已经苦了一辈子，终于要到尽头了。在我生命最后的这段日子，是我感受过最温暖的时候。谢谢你，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