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柚想要什么。”
桑槿垂下眼, 眼稍缱绻尚未收敛,可乌黑沉沉的眸底泛起的凉意让沈柚一怔。
他松开钳制住她的手,伸手随意拂过她脸颊发丝, 手背轻轻擦过少女柔软雪白的脸蛋, 肌肤相贴的寒意让沈柚微微颤栗。
他宛若在深情凝视一件稀世珍宝。
只是那情绪太冷,也太古怪。
她一时不察, 竟微微怔住。
半晌, 少女仰头,眨着黑白分明的水润润的眼瞳,纤细白皙的手指扯住他的衣袖,表情无辜又认真:“……我害怕。”
桑槿一顿,指尖微动,转了转玻璃灯柄。
幽眇青光下,他的神情不明, 须臾,微微笑了一声, 古怪的问:“柚柚怕他们,便不怕我?”
沈柚紧张地摇头。
桑槿缄默半晌, 轻叹一声:“沈小姐真是……”
他到底没有说下去, 温柔颔首:“既然柚柚这么信任我,那我也不能让柚柚失望。”
桑槿折身向房中:“走吧。”
沈柚嘿嘿一笑, 跟上, 和他道:“我刚刚在祠堂,碰见一个孤女。”
桑槿乜她,神情不变:“是吗。”
“对, 我见她她孤苦伶仃, 可怜极了。”沈柚说:“一时不忍, 便允诺日日上山陪伴她,顺道给她送些吃食。”
桑槿微笑:“柚柚心善,什么东西都愿施舍一二。”
“不是施舍。”
沈柚倒是罕有的认真,瞪圆了眼,挑眉反驳。
桑槿:“……”
他静了静,笑着叹气。
随即,伸手将门槛外的沈柚拉进堂屋,温声道:“好。”
吓跑沈清过后,两人都未再提及往事。
沈柚是自己本便心虚,一问三不知,自然更不敢用此事打探情报。
桑槿也似将沈清的诘问、与他自爆的特意杀死阿盛一事抛之身后,沈柚不问,他便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细心的问沈柚:“需要开窗吗?”
沈柚想起不久前,死去的阿盛还站在窗后,顿时默默摇头:“……我不热。”
桑槿今夜似乎要留在此处了。
荞麦枕头、大红被褥安静躺在纱帐中,柔软又透出淡淡清香。
沈柚些许安心,躺上床,才觉困倦。
在她陷入沉睡前,却似乎隐约闻到一股奇怪的、特殊的香味。
还有点儿熟悉。
可倦怠到极致的大脑已经不允许她再做多余的思考。
沈柚沉沉睡去。
***
二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庙中春光红妁妁,应做吉祥前计事。
合盖为生人为死,黄泉路上无分别。
“庙中春光红妁妁……应做吉祥前计事……合盖为生……人……”
这一年的二月,族中发生了许多大事。
沈柚听说许多漆黑大瓦罐被运到谷场,齐溜溜的摆在晒的铮亮干裂的地面,这些族内藏着数百上千年的阴暗的污垢、秘密,似乎第一次被直直摆上面,随后一齐被砸碎了去。
镇民们放置家中的罐子,要么被运走,没被运走的也自己拿起石头砸了个稀巴烂。
沈柚家中的瓦罐也被运走了。
她看见父母沉默的抚摸那个瓦罐,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担忧。
沈柚记忆中,这个瓦罐自她有记忆时,便一直在家中摆着,它的位置似乎比她还高些。
可现在这个老物什要离开,她也没有不舍——
似乎,冥冥之中,她一直对它抱有隐晦的、莫名的抗拒与恐惧。
她躲在门后,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瓦罐运走。
弟弟扯扯她的衣角,说饿了,她沉默的转身去烧火做饭。
沈柚没有说话,因为她的嗓子已经坏了。
在那一日,回家后,她便被父母按着,灌下沸腾的开水,烫坏了嗓子。
而一切,只因有个路过的云游道士算了一卦,说此举可将她的运势转移到整个家身上。
奇怪的是,她对于被烫伤的痛苦与挣扎并不明确。
似乎那只是一个模糊的、扭曲的、陈旧的血色回忆,痛苦,却并不起眼。
对于这个世界,和一片狼藉的家庭与亲人,沈柚有时总会有些微妙的违和感。
但她并不明白,这种常常一纵即逝的违和从何而来。
她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口中燎泡复发,让沈柚觉得喉间似乎也有火烧般的疼痛。小姑娘白着脸皱了皱眉,被母亲拉着从厨房离开,母亲看向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悔——
这丝后悔是从那些罐子碎了后才出现的。
在那个二月后,沈柚曾经听到过一次父母的谈话。
他们悔恨的叹息着,说:“到底是个丫头,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