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餐碟已经收去,火锅里一层厚厚的红油,不再沸腾冒泡,只是还冒着热气,屋里都是牛油麻椒的香气。
“装了一肚子的肉!”妙子摸着自己的肚子,乐呵呵地冲着正在厨房洗碗的季南江笑。又闻了闻垂在胸前的头发,“全是火锅味!我今天要洗香香才能上床……”
“那我洗完就来帮你!”季南江探着身子大声道。
“他怎么还没忘了这事呢?”妙子碎碎念着,在屋子里来回散步消食,和她一样乱窜的还有扫地机器人。
浴室里芳香四溢,水汽氤氲,轻盈的小水珠在空气中上下浮沉。妙子躺在空浴缸里,翘着腿,一双脚摇晃来摇晃去。洗手台上放着的手机正在和松莉通话。她俩聊得欢畅,季南江笑而不语拿着花洒,一丝不苟地冲洗着她的长发。
“你说她不是作死吗?平白无故端盆脏水泼你,她有病吧?要是我,早把她那些破事都出来了,谁都别想好过……”松莉余怒未消,骂骂咧咧了半天。
妙子擦拭去耳边的水,说道“你当她没事找事啊?她那是先下手为强,把这件事栽赃给我,大肆宣扬出去。那就算以后我想把这件事说给人听,别人也只会以为我是恼羞成怒反咬她一口,哪怕是你说出去了,别人也会认为你是替我来混淆视听的……这种事是吃瓜群众茶余饭后最爱聊的话题了,把水搅浑了,舆论甚嚣尘上,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成一堆乱麻,众人只想娱乐,谁还会在意真相?再说咱们又没证据……”妙子用沾满泡沫的手指戳了一下季南江的脸,嘻嘻一笑。季南江也不生气,随她摆弄。
“没证据?咱们可以放录音啊!这不是证据还要什么证据?给他们现场直播好不好?”松莉叫嚣道。
“哪来的录音啊?!那是我吓唬她的!怎么连你也信啊!”妙子捂着嘴哈哈笑着,季南江也跟着笑了。
“我还说呢!有录音咱干嘛不放啊!要她什么道歉啊!就让她身败名裂呗!省的她一天到晚瞎折腾……你还挺能咋呼啊?把我都唬住了!我还在想,你这妮子怎么这么有先见之明!”松莉越说越兴起。
“松莉,我梳洗完找你啊!”季南江示意妙子洗完了,她用干发帽包住头发,扶着他的手肘站起身。
“老佛爷慢点儿!”季南江弓着身子,捏着嗓子说。
妙子乐个没完,穿上季南江的浴室拖鞋,前头后头都长出一截。走路像是抬不起脚似的拖拉着。
“东西还是没买全!”季南江说道。
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放下,青丝垂肩像一块浸湿的丝绸,沉沉的搭在肩上。她把头发捋向一边,微微侧着头,一寸一寸地细细梳着。季南江在她身后用吹风机,一缕一缕地替她吹干。她用手抹开镜子上雾气,望着镜子里的季南江连吹头发都这么认真严谨,不禁想笑。
“吹好了,咱们出去吧!”季南江把吹风机挂好,环抱住她。
“等一下……”妙子挣开他,蹲下身子去捡落在地上的发丝。
季南江看着白净的地板上铺着几根黑色的长发,那是她的长发,缠缠绕绕着,像要牵绊住他似的。“乖,不用捡,我来打扫,或者明天请钟点工来……”他伸手去扶她。
她只是蹲着,手不曾停下“不行,你爱干净,不能把你家弄脏了……”她四周环顾,确认没有遗漏,把发丝包进纸巾里,叠好,扔进纸篓。
季南江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把,就像是被人捏爆的半颗柠檬,酸疼的厉害。这是她多年寄人篱下养成的习惯吗?这样的仰人鼻息?这样的战战兢兢?这样的谨小慎微?
他红着眼睛,牵她出来,坐在沙发上。他紧挨着她坐着,拥抱她,“你不用小心翼翼的,这就是你家,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好!”妙子瞪着迷蒙的双眼,点了点头。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在海水里长大的鱼,并不会觉得海水是咸的。你不去喂流浪猫,它也不会觉得自己凄惨。习惯讨好的人,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习惯,是最可怕的毒,也是最好的麻醉药。
“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或是你有什么喜欢的?告诉我,我立刻换。”季南江推着妙子的肩,满屋子转悠。
“没有啊……都挺好的……”妙子脑袋转来转去,上下打量。
“这个吊灯是不是不好看?不温馨……”季南江摸着下巴喃喃着。“窗帘颜色也不好!是不是要多加个衣帽间?”
“不如换套房吧?”
“嗯,这里加不了衣帽间,有孩子了还要婴儿房,还要保姆房,换个四室呢?”季南江开始盘算起来。
“你疯啦!还真换房啊!我就住几天!”妙子揪住他的耳垂叫到。
“你不是住几天,你要跟我住一辈子。”他蹙着眉,立在灯光下。风姿迢迢,妙子凝视着他幽深的眼眸,有薄薄一层水雾,朦胧能看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为什么?”
“因为你在我心里,也像青天一样可羡。”
她眼睛上顷刻间蒙着一层水膜,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怕把弄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