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头,手边放着一杯刚接好的温水,已经喝下一半,沈烬脑袋偏在一边,气息逐渐平缓。
江述宁把抽屉里的药都收拾整理好,关上,挪了根凳子坐在床边,动作伸向铁盘里的酒精和绷带。
“药不能多吃,对身体不好。”
男人腕骨间的纱布被掀开,露出里面半结痂的血肉,有些许外翻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在纱布上边,她拿酒精给他清理了一下,又给他上药。
沈烬轻笑,“但我之前不吃,你也让我吃。”
“这哪能一样。”江述宁抿唇,剪下纱布的一段,“一个该吃,一个不该吃。”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脑袋,眼眶的红润还未散去,像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可怜又精致,眼帘搭落,莫名多出了几分娇矜的脆弱。
江述宁偷偷瞄了眼,心生愉悦。
手下轻重没注意,对面嘶了一声,手往回缩了缩,她心下紧张,“我轻点。”
沈烬掀眸,落在女孩纤长的眼睫,耳边发丝垂落,弯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圈儿,他揪了揪坐下的床单,“你都不好奇吗?”
他的身世,他的家庭,以及他现在面对的这一切,她没有问过他一句。
虽然她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但这清清冷冷的模样跟她身上那件白大褂意外的合搭。
江述宁回答得淡然,“你不说,我也不问。”
就像陈青山前阵子突然从医院辞职,两人交谈间他抱怨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为难以及压力,她隐隐猜到了点什么,但也没多问。
毕竟是私事,人家愿意说必然不会隐瞒,何必好奇心作祟让别人为难。
沈烬看着她,“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觉得自己开口,不如别人问。
江述宁停了停,眼神变得有些飘忽,思考着什么,忽地转头,黑白分明的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烬,你是不是喜欢我?”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空气诡异地沉寂下来。
男人瞳孔骤得一缩,像是受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刺激,倒吸一口凉气,正在绑绷带的手猛地向往回抽。
“别动。”
相比他的不冷静,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倒显得从容许多,她抓住他的腕骨往怀里带,又顺着小臂的弧裹上一圈。
以前他逗她总是不正经,现在真的把这层窗户纸戳破,他倒生出了那么多纯情。
啧。
沈烬略显僵硬地撇过脸,喉咙哽了哽说不出话,耳梢晕开了淡淡的绯。
江述宁唇角噙着笑,也不着急,慢吞吞地吐了口气,替他包扎好了以后,收拾多余的东西。
端起来,欲走,“不喜欢算了,再见。”
“宁宁——”
男人在后面失声叫住她,胸膛微微的起伏,还没从刚刚的状态缓过神来,他紧了紧拳,有些无措地看向她。
江述宁弯起眉眼笑,想了想自己为数不多的词汇,给他找台阶下,“我知道,我请你吃了一碗馄饨,所以你喜欢我,对吧。”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低下眸。
窗台上养着的一盆绿植内里开着夏末的一簇小白花,微暖的温度落下,随着墙边的爬山虎逐渐蜿蜒而上,撩起天蓝色的窗帘蹁跹。
干净,又漂亮。
江述宁眨了眨眼,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的尴尬,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出了门,丢下一句,“等会儿回来接个电话。”
沈烬五指微动,攥着床单的手悄无声息地放开,沉默半晌,拉开了床头柜里的抽屉,翻出一张纸和笔。
他略有纠结,脑海里冒出几字。
笔墨落下,印在上面寥寥几字。
五分钟后,江述宁打完电话进来,见他还是沉默,以为是惹人不开心了,识趣地端起了铁盘。
“你好好休息,我晚点来看你。不许偷偷吃药,我数过的,少一颗都不行。”
江述宁把东西端回门诊部,收拾的时候,看见酒精瓶底部压着的一张小纸条,上面的墨水被蹭到,划出淡淡的模糊一片。
字迹很好看,却并不端正死板,带着几分轻狂的意味,又能从一些细微的笔锋里看出他写字时的拘谨和小心,还有惴惴不安。
不长,只有几个字——
“喜欢,很喜欢”
女孩眉眼不自觉弯起,掩着唇轻笑,无意染落一片窗外的暖光。
她小心翼翼地折起,揣进了兜里。
楼下,赵雅情已经在车旁等了沈琛有一段时间,她逐渐没了耐心,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娇艳的红唇对着空气缓缓吐了一口气。
沈琛步调从容,不急不慢地从后面赶来,浑身透露着不可染指的骄傲矜贵,他走到女人面前,扶了扶面上不稳的镜框。
淡笑,“母亲。”
“去哪了?”
“很久没来这儿了,有些迷路,随便逛了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