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出去的时候一样，嬴长安未惊动任何人，进入了皇陵之中。

刚进入，眼前骤然一暗，嬴长安适应了一会才勉强看清前面的墓道。

他在心中一哂，许久没有回来，竟有些不习惯其中的黑暗了。

轻车熟路地拐到了当初那间石室，点燃灯，依旧是如斗豆烛火，但对这间石室来说已经足够了。

石室之内出奇地干净，一丝灰尘也没有。

当初嬴长安离开之时便吩咐过此地不能废弃。

就算他不在这里，有人生活的痕迹却没有消失。

扫了一眼四周，一切和他离开时别无二致。

就连桌上那一盘棋局，棋子的位置也丝毫不差。

嬴长安眸中划过一丝精光。

但是此时，局势已经变了。

他随手捏起一粒黑棋，吧嗒一声落下，在石室内显得异常清晰，棋盘上的白子瞬间溃不成军，败得只剩下最后几颗，却囿于黑子之间。

嬴长安淡淡地看着棋盘，眼中看不出情绪。

当初他尚为婴孩，他的祖龙老爹便抱着他宣布今后的日子将会一个人在皇陵中度过。

而后他也的确在皇陵中过了十八年。

没有阳光，没有昼夜，更没有大秦公子的身份。

他对自家祖龙老爹的情绪，有时候复杂得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楚。

嬴长安收回棋子，重新摆了一局。

石室中的烛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棋子落下的声音也清脆明晰。

嬴长安不由想到十八年前那场异象。

在他出生的时候伴随而起的异象。

“天降异象，此子不详。”

嬴长安呢喃着。

若从另一面来看，异象凶险，更有下臣谏言，自家祖龙老爹却留着他，甚至为他找了这么一个隐蔽之地安然度过十八年。

已算是对他极好了。

何况这些时日与自家老爹的相处，嬴长安觉得算是一段愉快的旅程。

自家祖龙老爹此人面上虽冷，身上的帝王威严却似与生俱来的，胸中沟壑万千，足以容纳整个大秦的天下和曾经六国的旧民。

传言其暴虐，所实行的律法严苛。

其实不尽然，当初天下大分，六国战乱，若不以铁骑横扫天下，战乱持续的时间只会更长。

退一步讲，大秦也接受主动来降者不是，当初的齐国，如今的桑海之地，战火未至，繁荣如常。

与其说大秦战争残酷，不如说快刀斩乱麻。

而且一统六国之后，有着机会不思发展却纠结叛逆，安邦定国又岂会允许内乱？

律法严苛也不过安国之大计。

何况无规矩不成方圆，只怕这个时代除了嬴长安便是他这祖龙老爹最清楚律法于一国的重要意义。

对于自家祖龙老爹的认识，嬴长安其实从一开始便清楚。

只是作为其血脉至亲，感受却又不一样。

然而此时，嬴长安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每一个想法竟都在往正向而去。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放下一粒白子。

“也罢。”

“世间之事哪有非黑即白。”

嬴长安再次用了最初无奈的方法。

且行且看吧。

但他知道，这一次和上一次已经全然不同了。

他干脆将此事抛在一边，看着棋盘上一粒粒白子被黑子包围，他伸手将其清出棋盘。

黑子稳步而攻，无论是挡路的，还是突兀的，亦或者混在黑子中的，每一颗白子都有了自己该承受的命运。

突然，嬴长安的手顿了顿，他定眸看向棋盘之上的白子，有那么一子游离在黑子能触及的范围之外。

“丧家之犬，安能全乎？”

半晌，嬴长安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道。

紧接着，他迅速落下几子，白子虽然有一定的优势，却也很快落在了黑子的网中。

皇陵附近，虽然赶了大半日的路，嬴政的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陛下久居咸阳宫，体质却不比一般武者差。

“陛下，到了。”

闻言，嬴政抬眼望去，果然已经能看见皇陵的影子了。

此时算是午时，阳光下皇陵周围的草木焉头耷脑，向烈日做着妥协，但仍然将整个皇陵包围在中央。

嬴政觉得许久未来此地，竟看着有几分陌生了。

皇陵建在远离人声喧嚣之地，这里没有走卒摊贩的吆喝声，也没有车马过处的喧闹声，只有偶尔几声鸟雀啼鸣和不知名的虫兽鸣叫。

周围守卫的将士在嬴政的示意下多了好几批，但军中将士皆是浑身杀伐的硬气，守在皇陵边只为坚守岗位。

砖石堆砌的皇陵肃穆而冷漠，全然不比高宅大院的壮阔。

皇陵四周的杂草或动物显然经常清理，一眼望去只有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