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我爸的死就像他的宿命,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对于生和死的解释,人们更愿意相信宗教和神明。生于何时何地何人家,谁也没有选择权。死于何年何月何地,也没有人能预知。
生是一件欢喜的事儿,对于生者和家人,这样的命定,都不必寻根究底。只有那些有受不尽的苦,享不尽的福的人,才去想,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积了什么德。对一般人,前不追生,后不瞻死,活在当下就够了。
死是一件悲伤的事儿,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死亡这一巨大的丧失,成为活着的亲人难以正视的悲痛。然而,死亡又是那样的冰冷,避无可避。
人的身体遭到攻击会防御,人的精神遭到打击也会开启防御。既然不能与逝者同去,活下去的本能会给意识编造一个理由,让生者不必为安然的活着心存不安,不必为失去亲人悲痛欲绝,意志消沉。这个理由系统起来就叫宗教的死亡观。
佛教观念里,死亡由世俗里生命的终点,变成了轮回的起点。死亡成了人的使命,人生旅程的必经路线。如同走过一条熟悉的街,必然会路过几个红绿灯一样稀松平常。
痛失至亲的我们,不能怪他们撒手人寰,弃我们于不顾,他们只是先行一步,完成一个灵魂的使命,事出有因,身不由己。我们也不必为失去亲人悲伤不已,生死都是前世命定的事儿,生死簿上人人有名,就像一个程序,写进了每个人的基因里。
我们不是神,无力逆天改命,让逝者起死回生。只能拿宗教的解释宽慰自己,逝者并未消失,他以另一种形态,归属去了另一个空间,国人概念里,那里住着我们的列祖列宗。或许,我们梦里遇见他,并非意识的虚构,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相见。
宗教解决生与死的问题,哲学解决怎样活的问题,归根结底,它们都只是一种学说,谁能求真,谁能证伪?谁又能保证颠扑不破呢?
宗教就像一针精神镇痛剂,在人的心灵遭受重创,承受痛苦折磨的时候,注射一剂,驱走伤痛,抚慰心灵。
是咎由自取亦或命中注定,我爸猝然离世,是摆在眼前的真实。他的丧事,在亲戚邻居的鼎力相助中,仓促而有序的进行着。
没有人想到,昨天还在家里帮着维修电路,酒桌上谈笑风生的一个人,第二天一早,生命终止于四十七岁。
我妈、我姐、我哥、我嫂子、我、妹妹、也包括我爸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他会死去。
由于我爸的死太突然,对于他的后事,家里没有丝毫的准备。当时,我家东临年逾九旬的老奶奶,棺材准备好了十几年,还依然健在。年轻力壮的人,谁会做口棺材放家里呢?
我妈说:“西北地俺家分的有三棵大杨树,做堂屋门用了一棵,还剩两棵,都除了吧!给他做棺椁。”
乡亲们帮着伐了树,村里木匠把杨树装上电锯,打成厚厚的板子,拉回我家院子里,现合了一口棺木。当时用的是手工的刨子,刨了一院子的刨花。
晚上,灵箔两旁铺上麦秸秆,再铺上被子,我跟哥哥姐姐还有妹妹,守着我爸。我们守的困了,就地睡下。没有恐惧,也没有过多的悲痛。只是觉得那夜,很凄清。
帮忙料理事情的人都各自回家了,剩下的只有我们一家人。如丧考妣,不只有哀嚎一片,还有死气沉沉。世间多少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夜晚不适合写这些悲伤的事,白天也不适合,写一次触动一次。那什么时候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