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航在洗手池前漱了口,夏栩扶着他躺到公主床上,纵然不是很亲密的扶,而是有界限的那种扶,就像女同事扶喝醉的男同事那样,可是她脸上仍在发烧。
有一大堆密密麻麻如同蘑菇褶子的心事想跟陆子航诉说的冲动。
因为隐隐感觉到陆子航会认真倾听的,至少会像一个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一样。
为他脱了鞋,将桑蚕丝被扔在他身上,本来想温婉地帮他盖上,但是她不敢。
陆子航没有退后半步,她却失去了往前挪半寸的勇气。
看着他因为疼痛聚集在一起的眼纹,看着他泛白的嘴唇。
心很疼很疼。
陆子航留恋地望着她脸上的眼泪,笑着说:“我还以为哭包不会再哭了呢。”
夏栩抹了抹脸上温热的眼泪,问他:“你身体不舒服,干嘛还要过来?是张楠叫你来的吗?”
清醒的她终于想起酒醉时在包厢的卫生间,求助般打通了张楠的电话。
陆子航一只手枕在额头上,另一只手藏在被子里,揉着虽然疼痛减轻,却依然不舒服的胃和肚子。
他明明想做个超人的,不会累不会生病无所不能,再辛苦也不让夏栩知道,却出师不利。
“陆子航,别来管我了,我不值得你这样…我回国不是为了你,并且打算不再和你见面的。”
夏栩说这话时,一点也不敢看陆子航,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目光在这个人身上多停留一刻,都是在“讹上他”。
过去并不代表什么,每个人都会变的,正如爸爸妈妈,正如她自己。
陆子航的视线却没有离开过夏栩。
夏栩难以忍受被这视线炙烤,连床边也不敢坐了,起身退后几步站着,低着头语气急促地说:“你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隔壁的客房,或者给我发信息也可以…好好休息吧。”
床头柜放着温水和各种能找到的药,夏栩想着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转过身,想要尽快和他保持距离。
沉重的呼吸声和隐忍的呻吟声忽然在身后响起,她扭过头,看见陆子航蜷着身子侧卧,一只手狠狠死死抓着床沿,另一只手狠狠掐着盖在腹部的被子。
“夏栩…陪陪我…可以吗?”
她的内心被他轻如薄翼的声音震颤了一下。
这是…哀求。
他在哀求我留下…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夏栩的脑袋一片空白,又有了不真实的感觉,置身于一个充满酒精味的不知羞、虚妄的梦中。
“你回国,我很开心…我以为…你见到我…也能像从前那样开心…我认识的夏栩,早就不再自卑胆小,她在国外学习很好,而且会自己打工挣钱,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学会了照顾她的男朋友…她很乐观,也很优秀…我认识的夏栩,就算遇到什么困难,也一定能克服…我只希望这个女孩儿能再看一看我,不要那么轻易地就把我推开…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自己的错误…”
夏栩眼里的泪再次涨潮,笑着反问道:“你的错误…你有什么错…你没有错,是我不知好歹,明明自己是这个德性,却想要自己男朋友完美,他明明只是在父亲去世后想和我倾诉一些烦恼,我就被吓怕了,并且因为他的初恋不是我,而和他提了分手…我的这个分手理由,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可笑又不可理喻…如果你遇到这样不知好歹的女孩,就果断和她分手,不要再理她了…她不值得,知道吗?”
陆子航撑着坐起来,放在被子里的手慢慢伸出来,将T恤衫的袖子挽至肩膀,对夏栩说:“我手上的烟印…已经完全除掉了…一点也没有了…我专门去医院除掉的,因为我心爱的人讨厌这些瑕疵,所以我绝不会保留它们…夏栩,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说完,他的眉又皱起,似乎身体的疼痛又袭来,身体又开始往胸口的位置蜷。
夏栩的脚踏出一步,又收回,踏出一步,又收回。
心被撕扯,她从没见过他痛成这样,一下子慌了,手心都是汗。
“去医院吧,你这样…我很害怕。”她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
陆子航摇头,“不去,去了医院你一定又会像上次一样,明明我肺炎在输液,你扔下我就逃走了…既然你不想看到我不完美的样子,那我就尽量完美给你看…没关系的,这种疼痛,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夏栩这才回忆起自己和陆子航确实是在医院分别的,那次陆子航的妈妈去医院看儿子,要把医药费给她,她一下子就情绪爆发,哭着掉头逃跑了,陆文静追上她,开导了她一番,她却坚持要和陆子航分手,各自冷静冷静。
轻率又不成熟,陆子航的妈妈和姑姑,又该是如何看待自己…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往下掉。
“夏栩,过来。”陆子航的声音哑哑的,但听起来却无比坚定而有力量,“你还喜欢我…我是你的星星…过来。”
夏栩的脚踏出一步,没有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