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德才八万块钱还没在兜里暖热和,就趁着晚上给那几户人家先送去了。邱德才好面子,走到一户人家就要好好说上几句,工地上的不容易,拿到这笔钱的不容易,还有他自己的不容易。那一户人家拿到了钱也是笑呵呵的说着漂亮话,颇为奉承,邱德才心中很是满足,一脸自得。唯一感到为难的就是钱了,钱不够分,本来合计着能发到手的那些人家,发到最后少了几个,原因就是邱德才听了人家的奉承,在原来合计的基础上又添了点钱。
村子里就像一个大浴缸,谁家的底大伙都能摸摸清楚,一点点的风吹草动,村子里人用鼻子闻都能闻出味来,什么味,钱味。第二天下午,一大群人围到了邱德才家中,你一嗓门他一口水的喷着邱德才夫妇,“你为什么结了他们家的钱,不结了我们家的钱?”“对啊,梁子家的钱给了,为什么不给俺家的钱?”“给光明家的钱凭什么比给俺家的多?”“你把本子拿过来,俺看看工分,你这钱没算对……”众人激烈的吵闹着,有没拿到钱的人,有拿到钱的人,还有觉得钱少的人……
邱德才没了主意,他只得瞪着那牛蛋大的眼睛,说不出话来。宋贞芳大声哭喊道:“天地良心啊,我们辛辛苦苦跑去市里找人家老板,一共就要了八万块钱,当天晚上我们一分没留全分下去了,你们还想怎样啊,逼死我们吗?。”众人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声音,不说话了,一年纪大的人说道:“大伙也讲点理儿,小力不会欠着我们钱的,再等等,再等等啊。”另一年轻点的人说道:“叔,你说的对,但是这钱还是要快点去要啊,都等着用钱呢,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最后,邱德才说道:“过两天我们就去要,大家放心,钱不会少的。”众人一听,又有人不满道:“什么过两天,过两天是多久。”邱德才立刻改口道:“明天,明天我们就去市里找徐老板,这次肯定让他全给结了。”众人听后点了点头,三三两两离去了。
邱德才等众人离去后打了徐老板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他又打了十几遍,没一次打通过,邱德才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在梦中,他梦见徐老板跑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他被工人们拳打脚踢,邱明邱芳在一旁看着,梦着梦着,他吓醒了,背后惊出一身冷汗,翻开手机一看,才凌晨一点多钟。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朦朦亮,邱德才夫妇便赶着最早的一班车进了市里,等摸到了徐老板的家中,才早上九点不到。邱德才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他又问了问左右邻居,邻居说不清楚,最近没看到。邱德才心如死灰,他想到了昨晚的梦,虽说梦在第二天都会慢慢模糊,可他清晰的记着梦里的一件事,徐老板跑了。
到了中午,宋贞芳说道:“去吃点饭吧。”邱德才不去,他就死死地坐在门前等着,眼睛里爬满了血丝,像千百只蚂蚁在走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又仿佛静止般,邱德才夫妇等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始终不见人影,最终,他们离去了。
市里是一座不夜城,城里的灯光彰显着繁华与诱惑,它吸引着有血性有抱负的人前赴后继的奔涌过来。可是,如果你在路边感受着灯光下的寒风,冰冷的建筑物,你就发现这里没有温热的血,也不需要血,全是骨头,坚硬的骨头。
邱德才找到一家破旧的旅馆,他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就这样,连续守了三天,终于在一天下午守到了徐老板。徐老板走上楼梯看到他们,脸上惊了一下,随后恢复了正常,他招了招手,笑道:“你们等了一会儿吧,也不提前跟我联系一下。”邱德才大喜过望,跑到跟前紧紧地拉着徐老板的胳膊,他眼中的血丝更多了,像是有几万只蚂蚁在四处爬走。邱德才说道:“我这是真的没法了,工人的钱你得结啊。”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这里等了三天,他的声音已经嘶哑无比,像是无力转动的破旧齿轮。徐老板眉头一皱,说道:“进屋里来说。”
屋里的声音分成了两个阵营,此起彼伏,久久不止。最后,徐老板不耐放的给出了一个解决办法,两套丁山小区的房子或者是五万块钱,其他没得商量。邱德才犹豫了很久,他想选择两套房子的,可是当下又急需要钱。最终,宋贞芳敲定了注意,拿钱,回去给工人结账。徐老板又说道:“签个协议吧,我前前后后给了你们十三万了,总不能一个字据都没留下吧。”邱德才没多想,他也不识几个字,就在徐老板那一沓打印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虽是拿到了一点钱,可还是不够分给工人的,邱德才又把家里的大砖机和两辆四不像拿出去卖了,唯独那辆铁驴还留了下来。因为等着要钱,价格被压低了不少,邱德才在工人们的口水和手指下四处奔波着,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多月,总算把工人们的钱凑够了,每个工人都拿到了小本本上记着的工资,可是在酒桌上说到的分红,大家还记得清清楚楚,众人望了望邱德才,又望了望四周空荡荡的墙壁,之前令人眼红的“破铜烂铁”消失不见了,他们又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邱德才认了他的命,从现在开始,他不仅一无所有了,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所有人都觉得事情就这么结束,那个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