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信是将近天亮时才离开的饮露宫。
他走后, 饮露宫内的侍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木韵被他亲自看着喝了两碗巨苦的药,睡意被苦味驱逐了大半,再看一眼窗外,晨光已经落到了院子里。
高太后的贴身侍女吹寒见她在床上辗转反侧, 便问她是不是要起来。
木韵摇头:“等会儿吧,还早呢。”
“那我给太后念会儿书?”吹寒试探着问。
“也行。”木韵记得这是高太后三年来唯一的消遣, 便应下了。
大宁朝民风相对开放, 文人名士多不胜数。
而这些文人名士的诗赋,也时常会传到宫里来。
高韵的诗文是跟高凝学的,也得过被誉为大宁第一名士的庐陵莫氏掌家莫玄的指点,在女子中可属佼佼, 所以吹寒给她读的, 一般都是些流行于市井之中的话本。
这小丫头的声音冷中带涩,娓娓道来时有如山中清泉,听在耳里十分舒服。
木韵闭着眼听她读了快半个时辰的话本,总算是重新蓄起了一点睡意。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她回到了沈邢住的那间医院的走廊, 面前是那个据说精神有问题的病号服。
她听到自己问他:“你叫什么?”
这人恍若没有听见,只揪紧了她的那片衣角,仿佛很怕她重新转身似的。
后来是肖奕略有些担忧的声音:“你别站着了,坐会儿吧,我怕你一会儿又晕了。”
话音落下, 眼前的病号服好像听懂了一般, 忽然松开了手。
木韵:“?”
他指了指她刚刚坐过的长椅, 那意思大概是让她过去坐着。
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被他看着,木韵没来由地有点心慌。
但还没等她再说点什么,肖奕已经走过来直接把她拉回了长椅上。
肖奕开始碎碎念:“你最近是不是又赶稿赶得日夜颠倒了啊,我看你脸色真的很差。”
木韵:“……我刚从美容院出来。”
走廊上聚了不少沈邢的亲友,他们几个本没有多显眼。
但又过了几分钟后,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叫:“是她啊!那个复合门女主!”
听到这个称呼,肖奕直接笑出了声。
木韵则是翻了个白眼,她侧过身避开那些人的打量,岂料正好撞上那个病号服有些困惑的眼神。
梦境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病号服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块糖递到她手上。
……
醒来时木韵精神好了许多,头也没昨晚那么痛了。
她张了张口,想要唤吹寒过来扶她一把,结果第一个音节还没出口,视线里就闯进了一片黑色。
是独孤信。
他怎么又来了?!
这样想着,木韵登时清醒了个透,她想了想,试探着道:“陛下?”
独孤信坐在她床边,手里拿着凌晨时吹寒读过的那个话本,表情很平静。
听到她这声陛下后,他偏头朝她望了过来,道:“你醒了?”
木韵垂下眼:“是。”
独孤信合上话本,盯着她的脸色看了片刻,说:“再休息会儿吧。”
其实高韵作为一个太后,本来也没有其他事可以做。
在此之前的三年里,她的日常就是练字听书。
要说这种规律又平静的生活也算是健康了,结果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可见有多少事郁结于心不得解。
想到这里,木韵也不得不为这位世家女感慨一声可怜。
在原本的走向里,独孤信三十岁就死了。
而高韵在他死后,又当了半年的太皇太后。
那半年她与青灯古佛为伴,日夜诵经,也不知究竟是为了谁。
“今日上朝,虞太傅又提了选后一事。”独孤信又开了口,“我回绝了。”
“……”
“你不用担心,我有个很好的理由。”
“理由?”木韵真的有点好奇。
独孤信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有些高兴,不过语气却更冷了。
他说:“谢将军收到洛城密报,苏衍这个逆臣贼子,已做好了年后南下的准备。”
独孤信口中的苏衍,就是十八年前那场叛乱的主谋之一。
十八年前,大宁的顶级门阀里,还没有颍川虞氏,除了太原高和陈留谢之外,势力最大的两家是荆扬苏氏和庐陵莫氏。
当时的太傅是谢陵的叔叔谢棋,司空是高凝的爷爷高彝,而大司马大将军就是荆扬苏氏的掌家苏潜。
荆扬苏氏是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