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用想,自古皇权不下县,肯定是不堪寺庙与富绅的滋扰呗。”
会昌感慨道:“那时我年纪与你一般,却没你这般博闻强识。还是她对我说,我才知道这地方的丁税与田税都是由士绅代收的。至于寺庙嘛,头一次觉得竟也是百姓的负担。”
王平安笑道:“不事生产的只能靠百姓供养,自给自足的不纳税可李周田税固定,寺庙不交百姓补交,不然官差老爷就得去收自家老爷的税了。若是当地门阀势大还好,朝廷不敢强加税负,若是靠近京畿之地,这税赋就避无可避了。李家也惹不起那些高来高去,不使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啊。”
会昌说道:“你看得透彻,我当时哪里明白。我从江南而来,自然知道无论此地如何富庶,可总会有一些好人受穷挨饿。不过良山县么,却是与江南那边大不一样。南安寺虽无田,却在后山上种满茶树,靠着寺中僧人做壶种茶就收入不菲,再加上每年还有不少的香火钱,每到年终都有结余。可炎武寺么,有良田千顷,所食所需都由此产出,也是怡然自得。直到她带我围着那良山县走了一遭,我本以为炎武寺是自食其力,那想竟是周围百姓替他们耕种,寺中的和尚大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每日只知打坐参禅。那时我只当寺中僧人惫懒,不过寺庙出田民夫出力,所收粮食平分却也说不得什么,后来却发现这些百姓竟然都已经卖身于炎武寺。”
王平安吃了一惊,虽然佛道压榨百姓是常有的事,可是卖身给寺庙他也头一次听说。
会昌见王平安也是吃了一惊,便说道:“传闻是前些年大旱的时候,周围的百姓不得已就将自己的良田与周围豪绅换成粮食,本来也没什么,你情我愿之事谁也说不得什么,每次大灾总有这样的事。不想这炎武寺竟也从中收购了不少,而且年年如此、次次如此,我到良山县时,百姓多半都是炎武寺的佃户。我南安寺每到灾年都是力所能及的开设粥厂、发放医药,虽然多半是慷他人之慨,却也是做不得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情来。我心中不耻,却又不想在外人面前,说佛门的不是。不想这炎武寺却是让我大开眼界,百姓这般情况这和尚却还与豪绅办法会,求布施。”
王平安疑惑道:“事成之后,豪绅如数奉还,百姓五五分账?”
会昌哪里知道这些细节,沉声道:“那次法会我与她在场,不少百姓心存善念的百姓为求佛祖庇佑,只因身无分文竟提出不求酬劳白白为寺里种田。无田无钱,哪里有粮交税呢?她与我指着村口被吊在树上的人,都是交不起田税又不愿卖身豪绅的逃户。问我为何佛祖不保佑他们不被抓到呢?我哑口无言,而且也觉得面上无光,巴不得拂袖而走。她却说这还只是皮毛,让我等晚上再来。我与她就先返回山里,路上用我的银钱买了些食物,我能感受出她的对那些肉食、糕点垂涎欲滴,她身手不错,可是却怎么也伸不出手,只是在包裹的油纸上摸啊摸的。”
王平安说道:“这对比也太强烈了些。”
会昌点了点头,“众多百姓抛家舍业去那炎武寺求神拜佛,我身边却站这一个活菩萨。”
王平安问道:“那晚上呢?”
会昌说道:“我在山门前站了一个时辰,只见不少百姓提着金银细软上山。我问那门口的知客僧,被告知是远道而来的信众来添些香油。”
王平安疑惑道:“那炎武寺竟然还做那放贷的营生?”
会昌没有接茬儿,接着说道:“自那以后,我蓄须留发待在山中,终日如那些百姓一般劳作,闲暇时也能教些幼童读书识字习武健身,虽然不再吃斋念佛反而觉得心境更进一步。就这么过了两年,有一日她约我私下见面,说有事相商。我有些惊讶但还是去了,原来山下有一位姑娘竟要被父母送上山做居士,用以偿欠下的银子。那姑娘有了心上人,便私下里来找她,想让她想个法子帮忙。我勃然大怒问道难道是炎武寺竟敢以人抵债么?她却说,若是送年轻女子进炎武寺做居士,便可得了一笔银子。那姑娘的父母欠了豪绅的银子,实在没有法子,又想着做了居士就能不愁吃喝,便想给她送去。我又问道:那炎武寺要这些年轻女子做居士做什么?她好似看个傻子一般看我,反问道还能做什么。我大怒便要上炎武寺,清理清理那藏污纳垢的山门。她拦着我,说怕给山上惹上祸端。再说,就算我能杀了那几个破解僧,可已经在山上当居士的女子又该怎么办呢?见我被问的哑口无言,她才说道叫我来只是想我帮她从那些豪门大户家里劫些钱财。看她意志坚决我便允了,良山终究只是个小地方,那几个豪门大户没几个挡得住我俩的。”
王平安却叹息道:“这般劫富济贫总是不妥,毕竟不是独来独往而且若是不能斩草除根,怕周围的百姓又要倒霉了。”
会昌说道:“是啊,不过还好,我俩只是在一夜之间洗劫了几个为富不仁的大户。又在墙上留下了胡编的名号,说我们下次来良山县时在发现他们中饱私囊,欺压百姓,便杀他满门。往后一短时间还真是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之后一段时间,虽然心中还是想着炎武寺的事,可去也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