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与喜鹊可能是近亲,却不像花喜鹊那样卖弄骄躁的嗓门和轻佻的舞步。它总是独来独往,哪怕从茅房的窗口一闪而逝,也能飞成一道黑白的光带,轻盈优美地隐入山林。
它有一个怪癖,专爱钻农家的茅肆。它在自己的生存法则中独辟蹊径,深入到最肮脏的地方,专以蝇蛆为食。你看它的毛色,白得闪眼,黑得反光,就能推断出它是吃得饱饱的,过得好好的,就和活得滋润、穿得光鲜的大家闺秀差不多。然而,雷公湾的先人就是不把它看成大小姐,就凭你穿行于茅肆而自食其力这一点,顶到天就是一个贫家女儿的命。如此低贱而又如此拌蛮的生命,合该称做茅肆姑娘。
它的工作其实比掏粪工还要深入一等,是踩在粪便上直接从中觅食。即便如此,它的羽翼看上去总是那么干净,那么冷艳。总而言之,这是一种最入尘的鸟,出落最脱尘的相。
再说那公输聪,次日半个上午又来到雷公湾,在村口碰到张高寰,张高寰立刻迎上去打招呼。寒暄两句,公输聪很直接地说:“寰叔,正要找你帮个忙。”
张高寰说:“供需公安,帮忙不敢当,有喜木指示您请讲。”
公输聪压低了声音,“我看上你家侄女儿,能不能帮我做个媒?”
张高寰满心欢喜,说:“做媒?好事!到屋里趷坐好了,让我老婆炒几个菜,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谈事。”
公输聪:“喝酒不急,我心急。”
“那好吧,先聊一会儿,再喝酒不迟。”张高寰说:“上回招待不周,迹一次您得给个机会让我补救补救,让我好好敬您几杯。”
公输聪:“我等下还得赶回去上班,你先应下我的事情,把你家侄女儿介绍给我。我今天匆匆忙忙,两手空空,都不好意思进你家的门,回头我准备好了礼物再来登门致谢!”
张高寰:“能和公需公安办事,哪里能要礼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哩。只不过当介绍迹种事是急不来滴,古话讲得好:心急喰不了热豆腐,所以只要您托付给我,我准备周全了,自然一步一步给您办妥当。”
公输聪搓手道:“夜长梦多啊!”
张高寰哈哈大笑,“到了年龄急着讨老婆也很正常,我当年也和热锅里滴螨趛子一样,相中滴女孩恨不得立马抱回家。可是公需公安,我有好多个侄女崽哩!”螨趛子,是雷公湾人对蚂蚁的俗称。
公输聪:“冒犯相问,寰叔有几位兄弟?”
张高寰:“堂兄弟够一个加强排,亲兄弟还有一个。”
公输聪:“那就对了,我看上您亲兄弟的女儿,她叫张宽云。”
“公需公安,您没讲笑话吧,您看上张宽云?”张高寰吃了一惊,摇手说:“迹个一点都好笑。”
公输聪点头,“我是认真的。”
张高寰说:“您知道她滴绰号吗?茅肆姑娘,就是茅肆滴茅肆,解手滴茅肆,再加上姑娘两个字。您晓得迹个绰号滴意思吗?”
公输聪问:“什么意思?”
张高寰正待回答,公输聪就打断了他的话:“即便您告诉我什么意思又有什么意思?您也莫解释了,圣贤在民家,她人品好就足够了。”
张高寰:“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建议您换一个。我滴侄女崽十几二十个,长相漂亮滴也有四五个哩。对了,我们家宽晴也漂亮啊!那天喝酒您也看到了,我没乱讲对吧?虽然她年纪少了一点点,但少一点更好啊!”
公输聪:“我干嘛要换?我就认得张宽云,我就认定张宽云。”
张高寰:“公需公安,您就来了一回雷公湾,真滴还不了解她。您起码再熟悉熟悉,再比较比较,结婚可不是儿戏,得慎重对待对吧?”
公输聪:“我一眼就看中了她,不行吗?”
张高寰:“她还不够结婚滴年纪,没满十八岁。”
公输聪:“年龄不够,我可以等她。先订婚,以后再结婚,难道也不行?”
张高寰:“唉,不是不行;唉,还是不行,您迹个媒,我我我呀做不了!”
公输聪:“为什么?”
张高寰:“公需公安,我也不怕您笑话,我锅把我当仇人啊!”
“那就不烦劳你了,我自己找她!”公输聪说罢,调头就走。
张高寰在背后追着,急忙改口:“公需公安,公需公安,您等等,您等一等呀,我做,我做媒还不行吗?”
公输聪回头看他一眼,“你刚才说得对,你还真的不行!”
等公输聪走远,张高寰朝着他的背影吐出一口浓痰,“我呸,一个喰屎滴,一个找屎滴!”
又一日,张高球正准备烧晌午饭。他把淘好米的鼎锅放在撑架上,又用烧火棍将火堂里的草木灰扒开,露出里面的火嗣。所谓火嗣,就是木柴燃烧透彻之后的燃炭,农家常用草木灰将其覆盖,隔绝过多的空气,备为火种。因为用松柴、茅草燃烧后留下的火嗣不易保留,此刻的星火点点,将近熄灭。于是,他伸手从火堂后头的木架上找出一盒火柴,打开看了看,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