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之间，就是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男孩的影子。那澄澈的，饱含着悲伤的双眼，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惊骇莫名的感觉出现在了他的胸口，令他久久地喘不上气来，直到男孩走到他的面前，他看着那陌生的五官，那种莫名的心悸才慢慢地消失了。

难得他有时间回来家中看看，许久不见儿子的两位老人，不顾那因年迈而无力发颤的双手，在厨房里一顿捯饬，终于，端上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肴。

盘子里的，是父母自家乡带来的味道。从记事的那天开始，这顿饭是在过年那天才能够吃到的。用父亲的话说，每年中最丰盛的一桌菜，必须是家乡菜，这是为了彰显他们身在异地，根在故土的心。这顿饭，是他小时候最期待的一顿，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他也就只有这顿饭，能把肚子整个的用肉类填满。

在他的心里，那就是“家”。

或许是那一缕香味，那窗外的鞭炮声，那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谈笑玩乐声。

此时，看着身边的男孩，他的内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一点点地释放出来，它们汇聚在一起，就像是溪流汇向大海——这一刻，他后悔了。

也许，那个男孩也曾有过一个美满的家庭，也曾像他过去一般，享受着父母无私的爱。然而，那场火灾，将他的一切都夺走了。那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就被为了自己的工程问题不被发现的自己，伙同那三个家伙一起，甚至连享受正义的权力，都没有了。

此刻他的心中，仍是有着几分侥幸？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也许，那个孩子没有被那群混混打死？也许，他在老家的亲戚会赶来把他接回去？

毕竟，他公司的名誉是保住了。

……

可那个孩子失去的呢？

……

越清澜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男人，那天，就是他和其他的两个人，站在自己的对面，恬不知耻地慷慨陈词，和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个男人一起，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仿佛他们才是受害的那一方，仿佛是他们，受了多么大的诽谤与冤屈。

那一瞬间，他心中的怒火竟是不受控制地要爆发出来，心中，有一个声音，他在不停地告诉自己，自己旁边的的这个家伙，就是你的仇人，自己对面的两个老家伙，是自己仇人的父母！是他们害的自己连父母的骨灰都下葬不了！是他们害的自己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那一刻他的眼底，一点赤红慢慢地浮了上来，它越扩越大，越扩越大，就连他的身子，也浮上了几分红色。

然而，他忍住了。

他看着对面的两个老人，是他们把在雪地里挨冻的他捡回了家，是他们再一次给了自己家的感觉，是他们，事无巨细地关心着他，帮助着他——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眼底的红色终究是褪去了，然而，红透了的皮肤却是引起了老人的注意。

“是不是家里太热了，你们看，小家伙的身子都热得发红了。”

“述之，快去把窗子打开，看来家里是有点热了。”

……

面对着与自己一同喝酒的两个中年人，周述之心里不知怎的竟是有几分恶心。

尽管不久前几人曾坐在一起，共同商量着怎么去摆脱自己所遇到的麻烦，尽管他们一起做了那件对那个孩子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不公平的事，然而，他的心里仍然是对那两个人的人品不敢苟同。

毕竟确实是他们的所作所为间接的害死了男孩的父母。

“自己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心血而已”——他又找到了新的理由安慰自己。

“这个孩子是谁啊？”喝了酒，大大咧咧叫唤着的大肚子物业老板问道。

“哦，这是我父母收养的小孩，名字叫越清澜。”

“哈哈哈，周老板的父母这么大的年纪还有如此善心,在下真的是自愧不如啊。”

“能认识两位老板真是我的荣幸啊！来，大家喝酒！”

……

看着同桌大笑着的三人，越清澜心中的怒火愈加地炽烈起来，然而他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忍住，要忍住。他们所做的的一切，自己总有一天，会加倍地偿还给他们……

……

越清澜慢慢地发现，自己能够感受到那三个家伙的位置。为了确定这种感觉的正确性，他特意在晚上出门溜达的时候去确认了一下，慢慢地摸清了他们的行动轨迹和家的位置。

……

这一天，房东正在一间小房子里指挥着工人把熏得乌黑的墙面清理干净，然后刷上新的涂料，雪白的涂料与地板上乌黑的渣滓，形成了对比极强的画面。

这正是那间起了火灾的房子——尽管这里死了人，但是把房租降得低一点，总会有人来住的。

很快，天色晚了下来，几个工人停下手中的工作，在阳台上，就拿出一个小电磁炉，接上电，然后取了一口小锅，将几块干馒头和着中午吃剩的饭菜倒了进去——他们就是这样，随便对付一口，明天还有活要干，他们干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