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署府中，刑部郎中周争急急走来：“凌三死了。”凌三五，京西车马行凌家店的伙计，之前那名暴毙的刺客在审讯中曾吐出过凌家店的名字，而顾昇命人严密监视，查出几个可疑的人，凌三就是其中之一。

他半闭着眼睛，手搭在座椅扶手，问道“怎么死的？”周争回道，“吊死在东厕里，尸体初检过了，是自杀。”

自杀。算算消息放出去的时间，的确也差不多了。顾昇问，“盯上了吗？”

周争问道，“盯上了，那人很狡猾，费了好几个探子才抓到点痕迹，要动手吗？”

他手指轻敲，一下下叩着扶手：“不着急，顺藤摸瓜。”

在周争走后，顾昇批着公文，偶尔停下来，闭目养神，眼睛从昨天开始没再出血，但总好像蒙着一层雾，他极力睁大也看不太清楚，自己往往还觉得眼前有很多斑点乱飞，大夫说是已经开始生出云翳的缘故，若再不好好休息，他的眼睛就会加速恶化，最终失明。

可他不想休息，一停下来，一合上眼，就会想起林然然，甚至看见她，就像现在这样。

眼前是她晕染着红色的脸，她闭着眼睛，睫毛颤动不停，他低着头，吻她腿上的伤疤，顾昇猛地睁开眼。

那些放纵，在娶她之前，他从未料想到自己会有那样一面。她就像深渊，让他挣扎抗拒着，又沉沦塌陷。他一天比一天更容易想起她。

拿过折子继续批阅，可脑子是混乱的，总是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呼吸。顾昇捏紧笔，又写几个字，重重丢开，他决定再放纵自己一次，虽然这种放纵，近来越来越频繁的发生。

闭上眼睛，林然然立刻出现在眼前，她的呼吸声有点急，喃喃地唤他子傅，他吻着她汗湿的鬓发，她闭着眼睛，所以没发现，他是睁开眼睛的。

真是古怪，他以为自己需要闭上眼睛来回忆从前，然而后来，他睁开眼睛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知道她是谁，他甚至一天比一天更清楚，他在为什么情动。

手指握紧扶手，眉头越拧越紧，突然听见有脚步声走近，顾昇睁开眼，何谦拿着纱布和药膏走了过来回道，“大人，该换药敷眼了。”

一天三次，到时间必须敷药半个时辰。他靠在椅子上，何谦轻手轻脚涂着药，道，“小的打听到，凌王殿下给侯府那边送礼了。”

作为多年的长随，主子的意思就算没说出口，他也得猜出来帮着办，何谦私心揣测着自家大人还没放下前夫人，所以一直打听着平安的动静。手底下一抖，顾昇推开了他，问道“凌王选了外苑？”

他瞬间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凌王的住处始终没定下来，而御景指了几处旧日的宫苑让他挑，如今他给侯府送礼，必是要住隔壁的外苑，无数忧怖念在脑中盘旋，他起身道，“备轿。”

半个时辰后。他站在翠山头，旁边的凉亭正在修葺，地上堆着木石，匠人们的斧凿声叮叮当当，顾昇极力向下眺望。

山谷处一带围墙将山体分开，另一边，就是平安侯府了。

他已经十天不曾见过她了，他原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忍下去，哪知突然听说这个消息。

面前一棵大松树遮住身形，顾昇看了很久，他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极远处一晃，她坐着软兜，边上跟着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