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皇宫中,太极殿上。
一份桓温的报捷奏表放在了司马聃的龙案上。
他着实有些兴奋,打他记事起仅仅出了一次皇宫,那就是去广陵公府,更不用说过江渡淮远赴洛阳了。
“征西大将军二次北伐,收复故都,祭扫了先帝陵园,并奏请迁都洛阳,必将使中原民心大振,驱除胡虏,一统华夏,指日可待啊。”司马聃喜不自胜地道。
“陛下,万万使不得啊。”
大家一看,正是坚定的老资格反桓主义者,尚书令王述。
王述花白胡须激动地乱颤,仿佛皇帝陛下马上要动身了似的着急道:“洛阳乃四战之地,无险可守,西有氐人东有鲜卑,北有上党冯鸯、并州张平割据势力,此时迁都绝非最佳时机。”
范汪出列向上躬身道:“启禀陛下,洛阳虽饱经战乱,强敌环伺,但陛下若迁都洛阳,向天下宣示一统华夏之决心,中原大地的英雄俊杰、士子百姓必将欢欣鼓舞,纷纷来投,三军士气大振,况且先帝们在故都地下已四十多年无人供奉拜祭,若不迁都,洛阳势必还会被胡虏所占领,天下人会怎样看朝廷弘扬忠义孝悌之道?”
这一长篇宏论引起了朝中大臣们的纷纷议论,不得不说,范汪确是机辩之士,让人无法反驳,王述也是哑口无言,只能在旁吹胡子瞪眼干生气。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这个世界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青春期莽撞而又冲动的司马聃恐怕很想说这两句话,但那时候还没发明。
羽翼未丰的他不但得听群臣的意见,更还得听他老妈褚太后的意见。
此时,班列中走出一人,身材清瘦,面色白皙,一双不大的柳叶眼,但炯炯有神,给人以博学聪敏的感觉。
大家一看,是新任的中书侍郎,柏杰。
他稳步走到丹樨前,向上躬身一揖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不可迁都洛阳。”
“哦?柏卿,你说说看。”司马聃知道他是陈谦的心腹,对他也是格外礼遇。
“陛下乃万金之躯,九五之尊,怎能以身犯险,轻易去洛阳故都?若陛下有一点点闪失,那晋祚危矣,百姓危矣。”柏杰庄重而又严肃地诚恳道。
此言一出,引起众大臣们的纷纷赞许。
左民尚书陆纳和中护军顾淳一起出列躬身道:“中书侍郎之言甚是有理,臣附议,陛下不可轻易离开建康。”
柏杰一看,心中暗笑,这俩是江南土著世族代表人物。
顾、陆、朱、张、孔、贺、周、沈、钱嘛,他们更不愿意离开富庶安逸的江南故土,而去强敌环伺,危机四伏的故都洛阳。
两位朝中大佬,司马昱和谢尚当然更不愿意离开建康,去了洛阳,那不就等于进到了桓温的势力范围内了嘛。
自恃大领导的身份,两人一直抄着手,站在一边看热闹。
虽然柏杰的入朝,他俩隐隐觉得此人与他们清谈派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没有请他们吃饭,更没有到他们府上作客、送礼。
但柏杰更不是荆州派的,他代表着陈谦的兖州,隐隐在朝堂上已形成一股新兴的势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谢尚躬身向司马聃道:“启禀陛下,臣也觉得中书侍郎所言甚是,不如这样,朝廷派一大员,率领皇家仪仗,代陛下去故都祭扫先帝陵园,以拳陛下的忠孝之心。”
司马聃点头思忖了片刻道:“会稽王有何见解?”
已经盘算半天的司马昱忙躬身道:“臣也赞同谢仆射之言,另,征西大将军此次收复故都有功,应当晋封为……为南郡公,原有爵位临贺郡公降为县公,封授给其次子桓济。”
“准!”司马聃看了一眼桌上的桓温奏章又道:“征西大将军推荐征北将军陈谦加特进,也一起准了,朕再给他开府仪同三司,退朝后你们拟诏书。”
“臣遵旨!”司马昱躬身道:“臣举荐散骑常侍车灌为代天祭灵使者,赴谯郡、洛阳颁布诏书,祭扫先帝陵园。”
“可行,但征西大将军奏请选朝中重臣亲自领豫州刺史,将制所由汝南郡迁往洛阳,他推荐的是尚书仆射,你们看……”司马聃又问。
谢尚一听此言,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心中暗骂桓温,这不是要我去送死嘛!
忙躬身道:“陛下,臣最近一段时期身体不适,但仍带病经常上朝,并协助会稽王殿下处理政务,已是竭尽所能,恐无法胜任挂帅出镇远方边陲。”
说完,他斜睨了一眼司马昱。
司马昱也赶忙道:“谢仆射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不堪重负,此时确不宜外任。”
“哦,那好吧,就传诏征西大将军自行派人出镇洛阳吧,”司马聃点头道。
顿了顿,他最后总结道:“明日众卿随我一起去祭坛,遥祭列位先帝,举国休市歇业一日,共庆收复故都洛阳!”
满朝文武放下心来,